本。零鈔和硬幣仍裝回存錢罐,想了想,還是抓出了幾張零鈔,一把硬幣,並大鈔一起塞入書包的內袋。
收拾好書包,她拉開衣櫥挑外出服。
三門衣櫥裡掛著幾條吊牌都還沒剪的連衣裙,是羅海盛去海城出差時給她買的。
前世這個時候,她對這些新衣服可喜歡了,整天穿著它們出去玩,有人問起就回答是“爸爸買的”。
在她眼裡,父母關係不和睦,全是母親一個人的錯,在家當個富太太還這麼搞不靈清、不知足。看父親對她多好,出差還給她帶禮物,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值錢貨?讓她在同學跟前倍有面子。
殊不知,父親對她的好全都是附帶的,又或者是對他出|軌的心虛補償。
她有的,那個只比她小三個月的異母妹妹也有,且只多不少。
說得難聽點,自己得到的這些父愛,不過是人家用剩了施捨給她的。可那個時候的她,竟傻傻地把它當做全部,反將母親親手給她縫製的衣裳丟在衣櫥角落,從來不知道珍惜,生怕穿去學校被同學嘲笑。
想到這裡,羅伊人自嘲地笑笑,只恨當年不懂事,傷了母親的心。不過這輩子不會了,她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母親開心。
對於前世十二歲的她來說,離婚或許是件很丟分的事,但現在的她,十二歲的軀殼裡,住著的是二十七歲的靈魂,且還是認清了那些人真面目之後的她。所以,她不會再為了所謂的面子委屈母親,反而巴不得帶著母親儘早逃離這個家。
羅伊人邊想,邊從衣櫥一角翻出一件壓箱底的純白圓領棉t恤,這是母親親手做的,以前的她,對母親做的衣裳不屑一顧,頂多在家穿穿,上學或是出去玩打死她都不穿。
前世,記得母親過世後,她對這些衣服也沒理會。後來,王豔進門,不知吹了什麼枕頭風,沒幾天,羅海盛就把她和羅婷婷送去了海城的封閉式學校,一直到她十八歲考上海城大學,羅海盛在海城買了幢別墅,一家人都搬去了海城,家裡這些舊衣物全被當破爛賣了。如今再看到這些衣服,柔軟舒適的細白棉布、整齊細密的針腳,看得她眼眶發熱。這麼好的手工衣服,竟被以前的她那麼嫌棄,真真是豬油蒙了心。
不是羅伊人誇張,羅秀珍的縫紉和繡工的確很精湛。羅秀珍的外婆是個裁縫,羅秀珍小時候一直住在越家村的外婆家,直到外婆過世才回羅家村。十幾年下來,外婆的縫繡手藝學了個十成十,不過她沒想開裁縫鋪,羅秀珍喜歡讀書,初中畢業後還想繼續往上讀,可惜,孃家不同意。
一則那個時候讀高中是要名額的,不是誰的成績好就能讀,分到羅家村統共就三個名額,一下來就被那些有錢又和村長家關係好的人家搶去了,倒不是覺悟高,那麼早就領悟到了知識就是力量的精髓,而是去讀書不用下地做農活,管它讀得好壞,輕鬆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但凡家裡有錢有權的,都走門路給自家孩子求名額。家境不如人家的羅家,自然沒這個機會了。
不過,就算輪到了羅秀珍,羅家也不準備讓她去讀,說是女孩子家家的,讀那麼多書幹啥,還不如趁早嫁人省事。其實是羅家的大兒子,也就是羅秀珍的大弟、她的大舅舅,上工時和人言語不和打架,傷了村支書的侄子,要不是有羅海盛說情,對方收了羅家的錢沒往上頭告,不然她大哥就得去勞改了。
也正因此,羅家上下拿羅海盛當恩人看待,羅海盛話裡話外透出想娶羅秀珍的意思,羅家問都不問女兒一聲,就張羅起這樁婚事。就這樣,羅秀珍十六歲訂婚,十八歲結婚,婚後第三年有了羅伊人,結婚證還是生了孩子後補辦的。
羅伊人以前覺得母親的性子太軟,說難聽點就是懦弱、沒主見,可如今回想,母親那是太善良。善良到一切委屈都自己扛,和羅海盛婚姻破裂那麼多年,從來不曾往外說,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女兒提了離婚的意向,就被女兒大鬧了一場。
唉……
想到這裡,羅伊人忍不住逸出一聲嘆息。換下睡衣,穿上t恤,然後在衣櫥裡撥拉了一陣,找出寬鬆的校服褲。
純白的棉t恤,配藍底白條的薄校褲,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比那幾件連衣裙舒服多了。
望著穿衣鏡裡才只十二歲的自己,羅伊人有一下恍神。尚未完全發育的青澀少女,黑髮童顏,明眸皓齒,因著衣服的緣故,顯得她的膚色越加白皙。唯有那雙眼睛,承載了二十七年的記憶,使得她看起來沉靜又穩重。
良久,對著穿衣鏡裡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