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苗舒曼”三個字從向陽的嘴裡脫口而出,嚮明遠的記憶被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或者可以更早一些。
那個名叫苗舒曼的女人,是商客口中的“陪酒女”,一個身處風花雪月,一顰一笑都能魅惑男人心的奇女子。
嚮明遠也是被魅惑的其中一個,十六年前的嚮明遠年少輕狂,他和其他年輕男人一樣,少年時期的“英雄夢”和“拯救夢”,讓他們持著一身力氣無處可施,便把那救贖的夢想,施發在風塵女子的身上。
那是男人們最熱衷的“傻事”,讓風塵女從良,拉良家女下水。
酒精發酵的作用下,嚮明遠對見面沒幾次的苗舒曼生出了同情和拯救之心。他得知她的身不由己,得知她的家道中落,理解她為了餬口活命,被迫從事這個行業。
強者同情弱者,樂善好施,他先是沉淪在苗舒曼的青春樣貌裡,繼而淪陷在她的苦情過往中。他一次次對她施捨拯救,漸漸的,富家公子哥就這樣對風塵女生出了情愫。
情濃蜜意時,苗舒曼以為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子,她以為嚮明遠便是那個解救她悽苦人生的神將。她為他一改從良,立志做一個保守自愛的賢妻良母。
可他愛的,從來不是她的“乾淨”,他愛的,是刺激中的愛而不得,是違背世俗的記憶深刻。
她為他變好了,不再出入那種場合,可這卻是他疏遠她的開端。
兩人的相識不過半年之久,半年後,感情戛然而止,嚮明遠在家裡的安排下,和書香門第之家的徐雅芝相親接觸。
嚮明遠也不負“向家人”眾望,深知結婚娶妻要門當戶對,深知結婚和戀愛不可一概而談。
嚮明遠乾脆利落的甩開了苗舒曼,苗舒曼自此一蹶不振,終日在悲情和咒怨中度過。
可沒過多久,苗舒曼發現自己懷有身孕,她偷偷去找嚮明遠,嚮明遠卻把她排斥在外。
嚮明遠並不相信,苗舒曼肚子裡的孩子會是他的骨肉,他覺得她是髒的,自然孩子也是野種。
而與此同時,他的妻子徐雅芝也懷了身孕,他愛上了徐雅芝的知書達理,愛上她的溫柔賢惠,他把她捧在手心,絕不讓外面不乾淨的人,來干擾他們的小家庭。
苗舒曼生下了如今的“假向陽”,她記得她初識嚮明遠時,嚮明遠喜歡“陽”這個字。她記得嚮明遠說過的每一句話,就這樣,她給自己的孩子,取名為向陽。
她以為她能等到嚮明遠回頭,她覺得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比她更瞭解嚮明遠。
她默默把孩子養大,她想著,待孩子再大一點,她就帶著孩子去找嚮明遠,她要讓嚮明遠愧疚不安,她要以苦情的方式,喚回嚮明遠的心。
可她非但沒等到那一天的到來,卻意外等來了徐雅芝的第二胎。
更諷刺的是,那個在充滿愛的環境中出生的第二胎,竟然也叫“向陽”。
記憶如洪水猛獸,嚮明遠無法接受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向陽”。
向陽將十六年前苗舒曼含恨深愛的經過簡單敘述,彷彿那並不是一出悲劇,而是一個不值一提的笑話。
向陽面無表情,他看著失神的嚮明遠,繼續道:“現在想起我是誰了?現在想起,你當年幾句狠心拒絕的話,毀掉了多少人的人生?”
片刻的留白過後,嚮明遠不安開口,“你是……舒曼的孩子……那真正的向陽呢?真正的向陽……”
嚮明遠死死抓握向陽的肩膀,他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而向陽並不打算把“真向陽”已死的事實,告知給嚮明遠。
他說不出口,他也不願說,他怕事實一旦公開,徐雅芝會崩潰痛苦。
徐雅芝等候了整整十年,等來了一個“假向陽”,正當生活一切都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時,若是他說出“真向陽”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徐雅芝怎麼辦?向柏凱又怎麼辦?
他可以接受懲罰,接受頂替身份的懲罰,以及替生母贖罪的懲罰。他可以一生都在罪過中度過,可他不願意看到徐雅芝傷心落淚,他不願意失去眼下的溫暖家庭。
他會死守“真向陽”已死的秘密,但有關苗舒曼的存在,他必須告知給嚮明遠。
他承受的已經足夠多了,明明這一切的原罪都是嚮明遠,憑什麼讓他向陽來做痛苦的承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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