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漸漸漸漸,那刀風劍影都看不到了,只見到一地妖氛。
小卻緊張得拳頭越捏越緊,上排的牙把下嘴唇都咬得白得沒一絲血色了,忽聽得師傅歌道:
……操吳戈兮披犀甲,
車錯轂兮短兵接;
旆蔽日兮敵若雲,
矢交墜兮士爭先。
在一邊的紅拂突冷然道:“好厲害的小骨頭!”
小卻沒想到她會開口說話。
他雖心裡恨著她,但也希望她說下去。一是她因為肯定比自己有見識,聽來也可判斷戰局;二是在這樣激烈的對決中,有人說說話,可以緩解一下自己的心情總是好的。
卻聽紅拂道:“他知道藥師這雲祲之術仗的就是陣前軍中,萬姓以死,赴湯蹈火,腐草爛屍間的戾氣與那振盪千年猶不改色的豪雄。所以先藉《國殤》之歌,以搶先誘發藥師的胸中那未蘊全勢的殺氣。”
卻聽場中肩胛的歌聲依著那“吟者劍”的劍氣,劈開了重重妖氛,衝盪出聲音來:
……凌餘陣兮躐餘行,左參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鉋兮
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
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即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
不可凌……
……身即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不知怎麼,小卻覺得,師傅那歌也是唱給自己聽的。
那一種剛勇豪邁,配上此情此景,讓小卻覺得,師傅分明是在教自己怎麼做個男人!
忽聽李靖大叫道:“不打了、不打了!”
刀風劍影一歇,又過了許久,才見那雲祲之氣慢慢消散開來。
只聽李靖說道:“這麼打下去,無論你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你,我即難折你之志氣,你也不見得會折卻我的勇慨。”
“再戰無味,不如喝酒!”
說著,他一拉肩胛的手,兩人竟攜著手返回案邊。
小卻從沒見過師傅的臉上那麼紅,好像回到了他不及看到的青年時代。
李靖的臉上也升起了一片血色,他倒酒時的手不知怎麼有些抖。可小卻似明白:這抖,不是為了脫力或者害怕,是為了那重新喚回的青春血性。
李靖與肩胛對視一眼。他倆今日分明頭一次見面,這一眼之後,卻有些一見如故的互敬之感。
然後兩人重新入席,對據案頭,一口一口開始喝起酒來。小卻有些不明白,哪有這樣又打又停,且戰且和的?卻感覺師傅的眼角餘光偶爾掃向自己,那目光中,有著從未有過的那麼強烈的溫煦之意,讓小卻都覺得如沐春風了。
卻聽李靖與肩胛講著一些那湖海生平、交遊過往的故事:漫天王、虯髯客、黃巾角……那一些久已消歇的名字從他們口中吐出。
小卻依著那些話語,像在腦海裡回首望去,只見到一片煙塵的紅色。那一派煙塵都是紅色的,不管裡面有著多少的血:弱者無辜者的弱而微甜、死都不改微甜的慘血;還是那強者豪蕩奔湧,帶著腥味、帶著窒息感的勇血;那煙塵隔了這麼久,看上去只是籠統的紅著。只有他們那些經歷過的人,才能在那一片煙紅中,認出,那一縷縷、一脈脈的,波動的猶未熄盡的紅色,倒底哪些是屬於自己的。
小卻忽有一種很羨慕的感覺。
忽聽得師傅說道:“剛才一戰,恐猶未盡君意。咱們還打不打?”
李靖一抬頭,“當然打!”
說著一笑:“我可是身負君王之命。”
小卻雖不喜歡他的人,但還是忍不住為他那笑謔的味道小小欽服。
只聽肩胛笑道:“那酒夠了。咱們第二陣比什麼?”
李靖也莞爾笑道:“自然是輕身騰挪——都說羽門之技,首在騰挪。紅兒常說,你那騰挪如羽之技,一旦施為,可令天下女子斷腸仰望。我雖非嬌娥,出於一個男人的好奇,也渴見久矣。”
肩胛看了紅拂一眼,忽然抬首大笑。笑罷道:“剛才那所大宅是我的了。”
然後逼視李靖道:“這一場如猶難盡爾意,還要比第三場,那我這場要的彩頭是:金珠十車!”
李靖不由愣了愣。
他雖未見過肩胛,可傳說中,他應該不是如此貪財的。
卻聽肩胛笑道:“別跟我說你沒有,只是個窮官兒。”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