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的油鍋內滋啦滋啦的聲響,還有馬的鼻息咻咻,眾人臉上汗水被太陽烤出的低微的爆響奇Qisuu書網,井水臺邊騾子在木架上蹭著脖子的細碎聲,與轆轆上的繩索磨擦的聲響……
那一切和著那琵琶,一起在響。
——那一切……似乎都是快樂的;
——可那一切……都不是他的。
不知怎麼,他的臉上卻現出一點孤獨來。
那是一個孩子式的孤獨,像熱年熱節的,一個孩子的下巴抵在窗欞上,窗子冰冷,下巴尖峭,彼此硌得生疼。而煙火就在窗外、卻有如數百里遠的遙遙地爆響……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點孤獨,就像就抵在人生的軟肋上。
賀崑崙一曲方竟,底下眾人已拊掌歡呼起來。
卻聽對面西市請來的女子待人聲略定後,才開口道:“琵聲多,琶聲少,也未為絕技。”
眾人一怔。
——琵琶自上而下拔之謂為琵,自下而上謂為琶。
底下看眾多是看熱鬧的,少有人懂得門道,聽到這術語,還是不由被唬得一愣。
卻見那女郎已捻弦一笑道:“以《六么》而論,以‘水調’彈之,雖稱繁難,不過當行,未見出色,小女子請移入‘楓香調’彈之。”
對面木樓上的賀崑崙已詫然道:“楓香調?”
——言下之意,分明是“不可能,不可能!”
那女郎已一操琵琶,輕拔了拔:“獻醜了。”
那女子起調甚平,清清泠泠,彷彿她不是為西市千金請出的、特意要與賀崑崙鬥技的一般。
眾人都正等著看她的手段,比剛才更加的聳耳細聽。
孩子望了會兒那女郎,卻不放心,又看向銅器坊簷下鐵鍋邊臥著的那個男子。
卻見他師傅宗令白分明已灰了心,這時正怏怏的舉步向回行去。
他的步子一步比一步走得寥落,看得卻奴都心酸起來。
可那他關注著的、那個臥著的人這時卻一抬首,若有意若無意地朝師傅的背影看了一眼。
那一眼中,像滿是一種蒼涼的譏誚。
——是他!
卻奴分明記得,師傅來時,他也曾這麼抬眼一望,有若相迎;待得走時,卻又是這樣一眼,卻為相送。
這一迎一送之間,不知怎麼,卻奴覺得,已滑過了師傅的苦修勤望的一生……
他突然覺得,那人這時似才開始有意在聽。
出於好奇,他不由也把耳朵向那琵琶聲送過去。
他還沒找著那調子,卻覺得:那女郎的琵琶先找上了自己。
那感覺,像那琵琶正在那兒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