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否一路爬過去,而不會窒息?裡面的老鼠是否又肥又大,會毫無懼色地攻擊他?藍圖更不會告訴他汙水管的盡頭是什麼狀況。比安迪獲准假釋更滑稽的情況是:萬一安迪鑽進汙水管,在黑暗和惡臭中幾乎不能呼吸地爬了五百碼後,卻發現盡頭是一堵厚實的鐵柵欄的話,哈,哈,不是太好笑了嗎!
他一定曾經設想過這種情況。如果他確實費盡千辛萬苦爬出去,他有辦法換上平常人的衣服,逃離監獄附近而不被發現嗎?最後,假定他爬出了管子,在警報響起之前逃離肖申克,到了巴克斯登,找到了那塊石頭……結果發現底下空無一物呢?情況倒不一定像終於找到正確地點,卻發現那兒已矗立一幢高大的公寓,或變成超級市場的停車場這麼戲劇化;可能是一些喜歡尋寶的孩子看到了這塊火山岩玻璃,把它翻過來,看到保險箱鑰匙,把鑰匙和火山岩都帶回家當紀念品了;也可能十一月的獵人踢到那塊石頭,讓鑰匙露了出來,喜歡閃亮東西的松鼠或烏鴉把它叼走了;或是某年春水暴漲,把那堵牆沖走了,連帶的鑰匙也流失了。總而言之,任何一種意外都可能發生。
所以不管我是不是亂猜,有一段時間,安迪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如果你根本不下注,你就不會輸。你問,他還有什麼東西可輸呢?圖書館是其中一樣,監獄中那種受到制約、彷彿中了毒般的平靜生活是另外一樣。還有,他可能因此喪失了未來得以靠新身份再出發的機會。
不過他終於成功了,正如同我前面告訴你的。他終於大膽嘗試了……而且,我的天!他成功的方式真叫人讚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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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問,他真的逃脫了嗎?後來發生了什麼事?當他抵達那片牧草地把石頭翻過來後……假定石頭還在那兒,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有辦法描述當時的情況,因為我這體制化的人還活在監獄的體制中,而且預計還要過好幾年的牢獄生活。
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九七五年夏末,其實就在九月十五日那天,我收到了從德州一個名叫麥克納裡的小鎮寄來的明信片。麥克納裡就位於美墨邊境。卡片背後寫訊息的地方是一片空白,但我一看就明白了,我打心裡頭知道那是誰寄來的,就好像我知道每個人終有一天都會死去一樣。
他就從麥克納裡越過邊境。德州的麥克納裡。
好了,這就是我的故事。我簡直無法相信,把這個故事寫下來,竟然要花這麼多時間,寫滿這麼多頁。我收到明信片後,開始把整個故事寫下來,一直寫到一九七六年一月十四日才停筆。我用掉三枝鉛筆,還有一整本簿子。我小心藏起稿子,不過也沒有多少人認得出我鬼畫符的筆跡。
一邊寫著,一邊勾起我更多的回憶。撰寫自己的故事,就好像把樹枝插進清澈的河水中,翻攪起河底的泥濘。
我聽到有人說,你寫的又不是自己的故事,你寫的是安迪的故事,你在自己的故事中,只是個小角色。但是你知道,其實並非如此,裡面的字字句句,其實都是我自己的寫照。安迪代表了在我內心深處、他們永遠也封鎖不住的那個部分,當監獄鐵門最後終於為我開啟,我穿著廉價西裝、帶著二十塊錢走出監獄大門時,會感到歡欣鼓舞的那個部分。不管其他部分的我當時是多麼老態龍鍾、狼狽、害怕,那部分的我仍然會歡欣雀躍。但是我想,就那個部分而言,安迪所擁有的比我多很多,而且也比我懂得利用它。
這兒也有不少人像我一樣,他們都記得安迪。我們都高興他走了,但也有點難過。有些鳥兒天生就是關不住的,它們的羽毛太鮮明,歌聲太甜美、也太狂野了,所以你只能放它們走,否則哪天你開啟籠子餵它們時,它們也會想辦法揚長而去。你知道把它們關住是不對的,所以你會為它們感到高興,但如此一來,你住的地方仍然會因為它們離去而顯得更加黯淡和空虛。
我很高興把這個故事寫下來,儘管故事似乎沒有結尾,然而故事勾起了往事(就好像樹枝翻攪了河中的泥濘一樣),不禁令我感到有點悲傷和垂垂老矣。多謝你肯耐心聆聽這個故事。還有,安迪,如果你真的到了南方,請在太陽下山以後,替我看看星星、摸摸沙子、在水中嬉戲,感受完全自由的感覺。
い?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故事還能繼續寫下去,但我現在坐在桌前再補充個三四頁,這次是用新本子寫的。這本子是我從店裡買來的,是我走進波特蘭國會街的一家店裡買來的。
原本以為我在一九七六年一個陰沉的一月天,已經把這個故事寫完了,但現在是一九七七年五月,我正坐在波特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