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門的聲音從洞中傳出來,聽起來有種空洞和死亡的感覺。“典獄長,裡面味道很難聞。”
“不管它,繼續爬。”
崔門的腿消失在洞口,一會兒,連腳也看不見了,只看到手電筒的光微弱地晃動。
“典獄長,裡面的味道實在很糟糕。”
“我說不要管它。”諾頓叫道。
崔門的聲音哀慼地飄過來。“聞起來像大便,哦!天哪!真的是大便,哇!是大便!我的天哪,我快吐了,哇……”然後可以清楚地聽到崔門把當天吃的所有東西都吐出來了。
現在輪到我了,我再也忍不住,這一整天——喔,不,過去這三十年來的壓抑終於爆發了,我開始大笑,笑得抑制不住,自從失去自由後,我還從未這麼開懷地笑過。我從來不曾期望困在灰牆中的我還能笑得這麼開心,真是過癮極了。
“把這個人弄出去!”諾頓尖叫著,由於我笑得太厲害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我,還是崔門。我只是捧腹頓腳,拼命大笑,簡直一發不可收拾,即使諾頓威脅要槍斃我,我也沒有辦法停下來。“把他弄出去!”
好吧!各位親朋好友,結果他指的是我。他們把我一路拖到禁閉室去,我在那兒單獨監禁了十五天,儘管長日漫漫,但我並不感到無聊,我經常會想起那個不太聰明的可憐鬼崔門大喊“是大便”的聲音,然後又想到安迪正開著新車、西裝筆挺地直奔南方,就忍不住又開懷大笑起來。在那十五天裡,我笑口常開,或許是因為我的心已經飛到安迪那裡。安迪·杜佛尼曾經在糞坑中掙扎著前進,但是他出汙泥而不染,清清白白地從另外一端爬出來,奔向蔚藍的太平洋。
那天后來發生的事,我是從六七個人那兒聽來的。我猜當崔門那天把中飯和晚飯都吐出來之後,他覺得反正不會再有什麼損失,於是決定繼續爬下去。他不用擔心會從內外牆中間的通道掉落下來,因為那裡實在太窄了,崔門得費好大力氣才能推擠前進。他後來說他幾乎得屏住呼吸才下得去,而且他到這時候才曉得被活埋是什麼滋味。
他在通道末端發現一個主排水管,那是通往第五區牢房十四個馬桶的汙水管,是三十三年前裝置的瓷管,已經被打破了,崔門在管子的鋸齒狀缺口旁發現了安迪的石錘。
安迪終於自由了,但這自由得來不易。
這管子比崔門爬行的通道還要窄。崔門沒有進去,就我所知,其他人也沒有進去,我想情況一定糟糕得幾乎難以形容。當崔門在檢查管子上的缺口和那把石錘時,一隻老鼠就從管子裡跳了出來,崔門後來發誓那隻老鼠跟一頭小獵犬一樣大。他像猴子爬柱子一樣,慢慢爬回安迪的牢房。
安迪是從那根管子逃出去的。也許他知道汙水管是通往離監獄五百碼外的一條小溪,因為很多地方都找得到監獄的藍圖,安迪一定想辦法看過藍圖。他是個講求方法的怪胎,他一定已經發現,整個監獄只有第五區的汙水管還沒有接到新的廢水處理廠,而且他也知道,此時不逃,以後就沒機會,因為到了一九七五年八月,連我們這區的汙水管都要接到新的廢水處理廠了。
五百碼,足足有五個美式足球場那麼長,綿延將近半英里。他爬過這麼遠的距離,也許手上拿著一支小手電筒,也許什麼都沒有,只有幾盒火柴,我簡直不願想象,也無法想象,他爬過的地方有多麼骯髒,還有吱吱亂叫的肥老鼠在前面跑來跑去,甚至老鼠因為在黑暗中膽子特別大,還會攻擊他。通道中幾乎無法容身,可能只有非常狹小的空隙足以讓他擠過去,在管子介面的地方,或許還得拼命推擠身體才過得去。換作是我,那種幽閉恐懼的氣氛準會讓我瘋掉,但他卻成功逃脫了。
他們在汙水管盡頭找到一些泥腳印子,泥腳印一路指向監獄排放汙水的溪流,搜尋小組在距離那裡兩英里外的地方找到了安迪的囚衣,而那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這件事在報上喧騰一時,但在方圓十五英里內,沒有任何人向警局報案說車子被偷或丟了衣服,或看到有人裸體在月光下奔跑,更沒聽見農莊上的狗吠聲。安迪從汙水管爬出來後,就像一縷輕煙似的失去蹤影。
但我敢說他一定是消失在往巴克斯登的方向。
那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過了三個月後,諾頓典獄長辭職了。我很樂意報告一下,他像只鬥敗的公雞,走起路來一點勁也沒有。他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肖申克,就像個有氣無力地到醫務室討藥吃的老囚犯。接替他的是高亞,對諾頓而言,這或許是最冷酷的打擊吧。他回到老家,每個星期日上浸信會教堂做禮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