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擔任生物學科方面的翻譯。此外,他還兼任著幾點鐘的生理衛生的教課。
翻譯的職務是勞苦而且難以表現自己的,除了用文字語言傳達他人的意思以外,並無任何可以顯出才能的地方。周先生在學校裡,卻很受學生尊敬,他所譯的講義,就很被人稱讚。
周先生教生理衛生,曾有一次,答應了學生的要求,加講生殖系統。這事在今日學校裡似乎也成問題,何況在三十年以前的前清時代。全校師生們都為之驚訝,他卻坦然地去教了。他只對學生們提出一個條件,就是在他講的時候,不許笑。他曾向我們說:“在這些時候,不許笑是個重要條件。因為講的人的態度是嚴肅的,如果有人笑,嚴肅的空氣就破壞了。”大家都佩服他的卓見。據說那回教授的情形,果然很好。別班的學生,因為沒有聽到,紛紛向他來討油印講義看,他指著剩餘的油印講義對他們說:“恐防你們看不懂的,要末,就拿去。”原來他的講義寫得很簡,而且還故意用著許多古語,用“也”字表示女陰,用“了”字表示男陰,用“”字表示精子,諸如此類,在無文字學素養未曾親聽過講的人看來,好比一部天書了。這是當時一段珍聞。
周先生那時雖尚年青,丰采和晚年所見者差不多。衣服是向不講究的,一件廉價的羽紗——當年叫洋官紗——長衫,從端午前就著起,一直要著到重陽。一年之中,足足有半年看見他著洋官紗,這洋官紗在我記憶裡很深。
周先生每夜看書,是同事中最會熬夜的一個。他那時不做小說,文學書是喜歡讀的。
這樣安靜地過了幾個月,到12月,學校裡忽然起了一個風潮。原任監督(即校長)沈鈞儒被選為浙江省諮議局副議長了,上面派了夏震武來接任監督。這可是一個欺世盜名的官僚。從《光緒朝東華錄》的點滴材料中,就可以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妄人了。光緒二十六年十一月丙申(1901年1月18日)條:“諭:現因時事艱難,下詔求言,原期廣益集思,有裨大局。近日工部主事夏震武,條奏多未能按切時事立言,著不準行。”夏震武還奏劾軍機大臣王文韶,“請置重典”,上諭駁斥他說:“何得以傳聞臆度之詞,率請將大臣置之重典,殊屬冒昧。姑念迂儒不達時務,雖其言過甚而心尚懷忠,免其置議。”碰了個硬釘子。上諭還宣佈:不許他再上奏摺了:“本日引見時條奏繁徵博引,雖間有可採,究多窒礙難行,總之書生之見,不免好名,毋庸再行瀆奏。”上諭說他“書生之見,不免好名”,是很中肯的。可是他碰了這個釘子還不夠。那時,奕劻、李鴻章正在北京同各國談判辛丑條約的事,這夏震武竟異想天開,“妄請自充專使”,出使俄國。光緒二十六年十二月壬子(1901年2月3日)上諭:“國家交涉事宜,何等慎重詳籌,豈有以疏遠小臣,自請簡使,即可遽信之理。夏震武……直以國家重大之事視同兒戲。推其心欲自博憂國敢言之譽,貽朝廷以棄賢拒諫之名,實屬狂愚謬妄,自應予以重懲,姑念迂儒無知,從寬嚴行申斥,勿庸前往京師,亦不準再行瀆請。”就是這樣一個“狂愚謬妄”之人。他對自己期許甚高,只屈就了一個學堂的監督,已經是極不得意了。官職雖小,也要拿出做大官的排場來。所以一到職就生出事來了。
這次風潮的情形,當年的同事許壽裳、楊莘耜、張宗祥都寫有回憶。許壽裳的《亡友魯迅印象記》中說:
衡山先生被選為諮議局副議長了,繼任者是一位以道學自命的夏震武,我們名之曰“夏木瓜”。到校的一天,他要我陪同謁聖,我拒絕了,說開學時已經拜過孔子,恕不奉陪。他很不高興,我也如此。接著因為他對於住堂的教員們,僅僅差送一張名片,並不親自拜會,教員們大譁,立刻###於會議廳,請他出席,他還要擺臭架子,於是教員們一鬨而散。我因為新舊監督接替未了,即向舊監督辭職,不料教員們也陸續辭職,魯迅便是其中之一。教員計有朱希祖,夏丏尊,章嶔,張宗祥,錢家治,張邦華,馮祖荀,胡浚濟,楊乃康,沈朗齋……,統統搬出了校舍,表示決絕。夏震武來信罵我是“離經叛道,非聖侮法”,簡直是要砍頭的罪名;我便報以“理學欺人,大言誣實”。使得他只好勉強辭職,我們便回校,回校後開了一個“木瓜紀念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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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革命前後(2)
楊莘耜的《六十年間師友的回憶》中說:
杭州俗語,凡是遇到木頭木腦不懂事情的人,都名之曰“木瓜”。衡山先生辭職後,提學使雲南人袁嘉穀,派一富陽人,號稱“理學家”和“孝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