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言為定,你若乖乖聽話,我便不為難它。”當即命陸漸向東南走。陸漸無奈,依言前行,寧不空則將手搭在他肩上,從後跟隨。走了幾步,陸漸回頭望去,但見姚家莊紅光沖天,已成一片火海,想到姚晴、仙碧,忽地眼眶一溼,落下淚來。
走到海邊,寧不空又命陸漸沿海行走,至晚方歇。寧不空不肯住客棧,偏要棲宿巖穴,他雙目雖盲,卻取食有法,先讓陸漸告知叢林方位,再以“天火珠”聚光成火,燃燒林木,驚起林中鳥獸,而後聽聲辨位,擲出木霹靂,無論巨獸飛鳥,無能倖免。這法子雖然果了二人之腹,卻也大有弊端,一則殺戮過濫,多焚樹木;二則獵物骨肉中往往嵌有細碎木屑,咬在嘴裡,頗不是滋味。
傍晚時,寧不空尋到一處泉水,洗淨創口,他退得及時,皮肉之傷並不太重,唯獨雙眼卻被血箭濺入,毀了瞳子。
寧不空痛楚難忍,夜裡不絕呻吟。陸漸聽在耳裡,也無法成眠,一想到姚晴身中水毒,生死難料,便是心如刀絞;再想她即便痊癒了,但父親故去,家園焚燬,又不知如何傷心;再想仙碧身負重傷,也不知好轉與否,又能否帶著姚晴前往崑崙山,治療水毒;最後想到祖父,也不知他現在何處,唯有求神拜佛,希望姚家莊遇劫之時,他已被趕出莊外,逃過大難。
陸漸思緒紛紜,想到難過處,忍不住低聲抽泣。他哭聲一起,寧不空卻止了聲,直待他平靜下來,才又重發呻吟。如此呻吟哭聲反覆交替,直待東方漸白,碧海爍金,陸漸才矇矓入睡,睡不多時,便被催起南行。
姚家莊原本地處山東淮揚交界之處,二人向南行走,漸入蘇境,沿途海風悽悽,船舶絕跡,唯見悠悠遠空,日月升沉,令人平生出天地廣大、身世渺小之感。
如此又走了大半日,寧不空忽道:“小子,前面有人。”他已逐漸適應失明之苦,專注於鍛鍊耳力,聽聲辨位,無有不中。
陸漸聞聲止步,寧不空又道:“在礁石後面,你去瞧瞧。”陸漸爬上礁石,俯身窺視,但見一抹碧藍海灣,崖聳沙白,狀若彎月,一艘狹長海船泊在岸邊,隨波跌宕。沙灘上圍坐了十多個人,個個矮小精悍,身著寬大錦袍,紋花繡雀,華美異常,前發高高豎起,額頭光亮如鏡,腦後則盤著古怪髮髻。
那十幾人說說笑笑,喝酒吃魚,奇的是那魚並不烤熟,只用小刀切成薄片,蘸醬生食,語音也很怪異,語調平板,殊無起伏,陸漸聽了片時,竟然聽不懂一句。
寧不空聽說了礁後情形,沉吟道:“這是真倭。”陸漸道:“什麼叫真倭?”
寧不空道:“近年來倭寇禍亂東南,你想必也聽說過了。但倭寇之中,又分真假。來自東方倭國的島夷便是真倭,真倭雖少,但殘忍嗜殺,刀法凌厲,官軍聞風喪膽。故而許多華人海賊也常常打著真倭的旗號行事,其中汪直、徐海、陳東、麻葉並稱四大寇,又稱假倭。假倭人多且雜,危害之烈更勝真倭十倍。聽你描述,這群人光頭和服,言語平板,當是真倭無疑。”
陸漸自幼便聽鄉人提過倭寇,傳說中這些倭人狀如魔鬼,無惡不作,兼且精通各種妖術,官軍遇之辟易,不料此時竟在眼前,頓覺膽戰心驚,氣不敢出。
寧不空又道:“共有幾個倭人?”陸漸數了數,道:“十七個。”寧不空沉吟道:“你引我去見那些倭人。”陸漸吃驚道:“他們是倭寇呢,你不怕麼?”寧不空冷哼一聲,喝道:“他們是倭寇,我就是倭祖宗!還不快去。”
陸漸無奈,只得繞過礁石,向那群倭人走去。眾倭談笑正歡,忽見來人,驚得紛紛起身,待得看清只有兩人,而且一者年少,一者眼瞎,頓又放下心來,相顧大笑。
一名蓄滿絡腮鬍的矮胖倭人走上前來,操著生硬華語道:“你們來做什麼?滾得遠遠的,要麼就被砍掉腦袋。”
陸漸一顆心咚咚直跳,正不知進退,忽聽寧不空笑道:“區區是位相士,與敝外甥流落江湖,算命餬口,足下可想算上一卦,問問運程麼?”
那倭人好不驚奇,自來華人見了自己,避之猶恐不及,這二人不僅不避,還敢來兜攬生意,不由得來了興致,嘻嘻笑道:“你的會算命?好呀,你算大爺的命好不好?”
寧不空掏出三枚銅錢,他雙目已盲,擲錢之時,便以手指觸控反正,投罷六次,嘆道:“足下命犯離火,有些不妙,只怕頃刻之間,便有火光之災。”
那倭人雙眉倒豎,罵道:“你的胡說,我好好的,怎麼會有火光的災?”啐了一口,“死瞎子騙人,滾滾開。”話音未落,忽聽身後同伴紛紛叫道:“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