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搴從懷裡掏出事先配好的解藥,讓朱祁鈺服下。五彩瑤池可不是一般的毒物,被它要上一口,即便是高手,沒有解藥也熬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來吧,讓它咬你一口。”此刻,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手中的小蛇身上,說話也帶著玩笑的意味,看樣子,對於解蠱是勢在必得。
朱祁鈺沒有再多說什麼,依言挽起衣袖,看那小蛇吐著信子緩緩靠近他的手腕,突地就一口咬了過來,傷口雖然不大,卻是異常疼痛難忍!雖然事先服了解藥,但毒性仍舊在周身蔓延,朱祁鈺的臉色一下便蒼白了起來,一陣頭昏目眩,險些無法站穩。
五彩瑤池的毒牙上沾有朱祁鈺的血,唐子搴再將其靠近朱祁鎮,讓五彩瑤池在他的手腕上也咬了一口。有了至親的血和五彩瑤池的毒液做藥引,照理,便已是完成了解蠱的第一步了。
誰知,五彩瑤池咬過朱祁鎮不過片刻,朱祁鎮便霍然張開眼,起身大口大口吐出暗紅色的血,臉色一片鐵青,嘴裡發出咿咿唔唔的哀嚎,身子也開始不斷抽搐扭曲著,模樣極為駭人,驚得在場的人俱是看得驚心膽顫,錯愣當場!
爾後,晁天闕立即上前,死死壓住他扭曲的身子!唐子搴知道事有蹊蹺,立即神色一變,掏出懷裡的藥丸,強行喂他吃下好幾粒,又以銀針扎入他頭部的攢竹穴、承泣穴和迎香穴……
忙碌了好半晌,朱祁鎮總算才安靜了下來,又陷入了昏睡。
唐子搴抹了一把額上的汗,苦笑連連地看著朱祁鈺:“到底是你失算還是我失算?你的兄長竟然與你並非一脈相承!”
“你說什麼?”朱祁鈺心口一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話!他揚著眼睫,幽黑瞳子死死地瞪著唐子搴。
唐子搴隨意覓了張帕子,擦儘自己手上所沾的汙血,原本的笑容已經收斂得一乾二淨,清秀的俊顏上全無一絲情緒。看了看朱祁鈺,他搖搖頭,一字一句說得極慢極清楚。
“我的意思就是說,他和你非但不是同母所生,也非同父所育,所以,你的血救不了他的命!”
倚天觀潮
非但不是同母所生,也非同父所育,這麼說來,也就意味著,他們兩人之間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
多年來的兄弟手足之情猶如被一記炸雷當頭劈中,在心中轟然崩塌,碎成了一地粉塵。這個二十年來一直被他稱作“皇兄”的男子,這個他費盡心思救回來,準備將皇位拱手相讓的男子,血脈中所流的竟然是與他全然不同的血,如今,到底要他如何接受眼前的這一切?
這一切,使得他謀劃已久,原本堪稱完美的退路在頃刻間變成了絕路,所有的希望、奢望也在這一瞬間統統衍變成了失望,乃至絕望。宿命似乎一直在與他刻意作對,時不時在他毫無防備的狀態下派出一個陰魂不散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摧毀他想要的一切,甚至是那些他已經牢牢地握在了手裡,以為萬無一失的東西。不過彈指間,在無聲的嘲弄中,苦心孤詣安排的一切俱是灰飛煙滅,點滴不剩!
朱祁鈺面青唇白,五彩瑤池的毒液尚在身體中輾轉,那隻被咬傷的手似乎是因劇痛而抑制不住一陣抽搐,另一隻手臂青筋凸現地微抖著,近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素衣的手,猶如溺水將死的人突然抓到一段浮木,死死不願鬆手。那一刻,素衣不由自主地緊緊回握著他,心揪得異常疼痛,她什麼也不說,只是保持這沉默。她甚至可以強烈地感覺到他原本溫暖的手掌變得冰冷,可掌心裡卻還有滑膩的汗,那手,那汗,那冰冷,折射出的他的情緒,那裡頭蓄著撕心裂肺的痛苦,難以置信的震驚,還有忐忑不安的惶然。
的確,沒有任何人能夠料到,事情竟然會突發如此戲劇性的轉折!
“事關重大,你莫要與我開玩笑!”
朱祁鈺緊緊盯著細細擦拭著手上血汙的唐子搴,不覺自肺腑裡翻上一股悶堵,聲音嘶啞低沉,卻難掩凌厲,氣息粗促,唇裡每擠出一個字,那握著素衣的手力道便是重了一分。
雖然不肯就這麼輕易接受事實,但他卻知道,他對唐子搴所做的告誡,其實已全無必要,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此刻,他的心一片空洞,猶如懸浮在半空中,下面就是不見底的深淵,深淵之下更是一片未知的蒼茫,無處可以著落。
唐子搴瞥了一眼呆立在床邊的晁天闕,眼神晁天闕立即領會了那眼神的涵義,不聲不響地立馬退出了內室。
有的秘密,是不適宜被太多人知道的,尤其是關係重大到足以翻天覆地的秘密,而那些不幸知道的人,倘若不是稱職的啞子,便只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