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敢面對天廷,你怕丟了你的烏紗帽!”
楊戩驀地回過身來,直盯著沉香。這句話……太熟悉了,那抿緊了的唇,睜圓了的眼,又是何等地象三妹!十六年來,華山之下,這種指責聽了多少了?現在,連你的兒子,都要用這種語氣來指責我了嗎?心中大痛,喝道:“閉嘴!”沉香卻大叫:“我偏不閉嘴!你和下界的那些貪官汙吏一樣,只知道對下面耀武揚威的,卻不敢對上面說半個不字!你明知道他們不對,你卻不敢跟他們對抗!”
楊戩喝道:“你……”沉香不容他說下去,搶道:“你太自私了,我瞧不起你!我一定要想辦法上天,求他們放了我娘,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上天?
楊戩的怒氣,一點一點地升起。這個孩子,在說些什麼?劉彥昌,龍四,你們又怎麼教我外甥的?說話一點腦子都不用!仙凡通婚的後代,會有怎樣的遭遇,龍四又不是不知道。搶先說出往事倒也罷了,竟還慫勇這孩子上天。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三妹已被自己寵壞了,這個外甥,無論如何也不能再重蹈覆轍。
就聽他冷冷地說了一聲:“粉身碎骨?就你?”手中墨扇當頭壓下,怒道,“我現在就能讓你粉身碎骨!”
沉香呻吟驚叫聲中,被法力壓成寸許長的小人,在地上翻滾呼叫。三聖母含淚驚呼,衝上前就要和楊戩拼命。旁觀的沉香拉住了她,說道:“沒事的,娘,你別擔心。這次楊戩沒有傷我。”
楊戩也怕真的傷了外甥,片刻之後,便收起了法力,問道:“還有膽子粉身碎骨嗎?”沉香掙起身,心有餘悸,再不敢答話了,楊戩又道:“我給你兩條路走,第一,做回你的凡人,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我都可以幫你。第二,去做一件你根本辦不到的事情,而且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你好好想一想。”再不看外甥一眼,拂袖而去。
沉香低垂了頭,一步步走回村子,扁著嘴,要哭出聲的模樣。三聖母心疼著兒子,這些年對二哥漸漸淡下去的怨恨之心,又重新熾烈了起來。百花在鏡外罵著楊戩狠心,她聽在耳裡只覺得解氣。突然又聽沉香一聲驚叫,她惶急地向兒子看去,只當是楊戩轉回來下了什麼毒手。
原來不知不覺中,已回到了劉記燈籠店。店裡一遍狼藉,劉彥昌倒在一堆破燈籠上呻吟,龍四公主正手忙腳亂地幫他裹傷。三聖母鬆了一口氣,自己卻又是一愣:這個男人,自從上次目睹他拋妻另娶之後,同樣的言行舉止,便再也牽不動自己的心思。自己,愛上的到底是這個人,還只是自己任性時的幻想呢?
牛郎和織女彼此捅入對方體內的兇器,突然從思緒裡翻出。她哆嗦了一下,不願深想下去,伸手摟住了不遠處的兒子。只有沉香……天然的血脈相連。丈夫,哥哥都靠不住,幸好,還有這個好兒子在。
“二郎神剛剛來過,幾乎殺了你爹,又威脅我不準帶你上天面聖。沉香,你是不是見過他了?他心狠手辣,六親不認,你千萬要小心呀!”
龍四向剛回到家的沉香千叮萬囑著,三聖母感激地看著她,這個好姐妹,總是這麼熱心。
沉香心不在焉地允著,顯得心事重重。劉彥昌只是些皮外傷,緩過神來,自然又痛罵了一通楊戩。沉香聽了一會,也不插話,丟下句累了,就躲回了裡屋。
進了屋,卻是拿起那盞寶蓮燈,就那麼看著,伏在桌上,一動也不動。
小玉倚在沉香身上,輕聲道:“那時的你,好可憐。是在想娘嗎?”沉香回想著那時的心情,說:“想娘,還恨著我自己。”嘆了口氣,又道,“我是真的害怕,被楊戩的墨扇當頭壓下時。他是天神,我只是凡間的窮小子,我有什麼能耐能和他鬥?可想到別人一家子和和樂樂地,我卻連母親的一面都沒見過,怎麼都不甘心,不服氣。”
劉彥昌只顧著自己的傷,沒心思來管沉香,龍四進來勸了幾句,也沒多少效。天黑了,淡淡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一盞燈,一個帶著淚痕的孩子,孤零零地坐在黑屋中,被月色曳出長長的影子,悲慘而悽切。
沉香已知道這燈是孃的法器了,雖然不明白法器的含意,但坐得久了,卻下意識地對它說起了自己的心思,聲淚俱下,只聽得人人心酸。小玉抬手去拭淚水,餘光一掃,突然呀了一聲!
窗外,屋脊的陰影裡,隱約一條人影,正靜靜地看向這邊。白衣,墨扇,仔細看去,不難認出,正是楊戩。
“他怎麼會在屋外?”最奇怪的應是沉香了。只記得楊戩在湖邊的狠辣,痛打父親時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