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世的摧殘之後,溫柔如春波般的女子,也漸漸開始學會捨棄水的天性,將自己身體裡,一部分由香花脂粉搓揉成的柔腸,塑造成了冰,成了鐵,成了保護或是攻擊用的刀鋒強弩,咬牙忍淚,勾心鬥角,當人歡笑對人愁,卻不過只為求得殘酷人間,一席容身之所而已……
流淚雖不是軟弱,而淚水卻能叫最鋒利的鋼刃也生出鏽跡,現在的我,不能允許零星半點兒的自憐自抑,只可將淚水吞進肚子,將傷感拋在腦後,因為前方,可是還有無數刀山火海,等著我去拼,去闖呢!
對鏡沉吟了許久,一抬頭,才發覺左連城,已不知何時站在了面前。
他今天穿著一身竹青色的長袍,腳踏雙臉布鞋,一手揹負,腰束絳紫色的佩帶,沒帶帽子,剃得趣青的頭皮在燈火在微微泛光,一張清秀的面孔上,但見一雙烏黑的眼睛,滿含讚歎和喜悅的,在兩道星眉下灼灼生光。
我輕輕起身,一手微點妝臺,以漢族女子的方式,衝他深深福身道:“芳兒不知幫主前來,有失禮數,還請幫主包涵見諒。”
那湯藥果然有效,嗓音已經恢復如常了。
見我款款身動,左連城那一雙眼裡的喜悅,登時更濃了幾分,趕忙上前一步,兩手虛扶著我說:“姑娘如此見怪,倒叫在下無地自容了,本來是左某乍見姑娘新妝,恍若仙子臨凡,一時意亂情迷,倒叫姑娘見笑了……”
見他漲紅了面孔,我低頭微微一笑,小聲說道:“幫主說笑了,芳兒雖無知,卻也有的是自知之明,此一番是全賴一身新衣烘托,這才勉強添了幾分顏色,倒是幫主有心愛惜寬慰,言過其實了……”
一句話七分客套,三分假意,瞧著左連城已有些手足無措了,我餓得微微有些頭暈,乍一起身更覺眼前發黑,不由得向前進了一步,沒料想腳下一軟,竟是陡然間失去平衡,整個人合身向前倒了下去。
左連城趕忙一把接住了我,一手攬腰,一手扶肩,竟是將我整個兒抱進了懷裡,我按著兀自突突發昏的太陽穴,心中鄙薄的想起,若這一幕被莫長老看見,倒是正中了下懷吧。
失態不過一瞬間的事兒,轉眼左連城已將我扶坐進了椅子裡,正趕上大娘指揮著好幾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託著一方方滿是食物的盤子進來,飢火中燒間,我只覺整間屋子,整個鼻腔,頓時被不可名狀的飯食香氣團團塞滿住了,心中一面吞著口水,一面暗暗苦笑,原來飯食的香氣,才是天下最好聞的味道。
甚至等不及擺好碗筷,我已動手開始吃起來了,可把大娘只是忙得不行,又要顧著添粥夾菜,又要擔心我燙著噎著,又是勸我嚐嚐小菜,又是唯恐不合口味,全顧不上旁邊那幾個小孩子,看著我這狼吞虎嚥的吃相,拍手咯咯笑個不停。
左連城坐在一邊,也是忍不住滿臉的笑意,先還只是看著歡喜,後來看我吃的實在香甜,自己也忍不住想嘗上一嘗,手伸出去,卻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而我一通海吃下來,好容易平復了幾分飢火,正巧撞見他的饞相,想也不想,隨後抓起一隻粽子,一面拆那葦葉,一面笑著對他說:“這個米粽的味道格外香糯,不如叫小女子借花獻佛,請幫主也嘗一嘗可好……”
一伸手,將剝好的粽子塞進他的手裡,眼睛卻並不看他,繼續抓過桌上的粽子,一面剝,一面招呼那幾個孩子也過來一同吃。
那些孩子們老早耐不住嘴饞,聽我這麼一說,紛紛湧過來要拿,卻被大娘一把攔住,板起了面容說道:“剛剛才吃了那麼多面果子,怎麼一個個的還要犯饞!這位姑娘可是幫主的貴客,這些吃食那是專門為她才做的,你們幾個猴崽子成天就知道吃吃睡睡,這點子上怎麼還這麼不懂規矩,一個個的還不快給我滾下去!”
一面罵,一面揮手朝孩子們的頭上輪番彈“爆慄”,孩子們早明白大娘不是認真責罵,一個個的也早打皮了,索性開始笑鬧撒賴似的圍著桌子跑了起來,一面跑,一面躲著大娘的爆慄,一面將我剝好的粽子,大口小口的塞進嘴裡,皆是吃的格外香甜。
我看著孩子們鬧,心裡也跟著笑,而一旁坐著的左連城,手捏著那隻夾肉米粽,愣愣的只是瞧著我出神,見我扭頭瞧他,趕緊低下頭去,將整個兒早已涼掉的粽子,全部丟進嘴裡,腮幫子撐的鼓鼓囊囊的,朝著我靦腆的笑了起來。
若是這一團其樂融融,歡笑溫馨,不只是浮在陰謀深淵上的一層泡沫的話,我倒真願意它能一直就這麼快樂的延續下去……
一時吃罷了飯,大娘撤下碗碟,孩子們也跟著退了出去,屋子裡只留下我和左連城兩個人,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