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斌和他分管不同地區,平日自掃門前雪,沒什麼交集,也沒什麼明顯的矛盾。
但他對付客戶極有一套,三杯酒落肚,多大的客戶他也敢拍著肩頭稱兄道弟,偏偏不少客戶吃他這一套,言來言往間大哥老弟叫得極其親熱。
如此風範,自然令譚斌心下羨慕,且望塵莫及。
“坐吧。”她讓出半邊椅子。
喬利維掏出煙:“再來一支。”
“我有,謝謝。”
喬利維打量著煙盒上“SOBRANIE”的商標,不屑地吊起嘴角:“這也叫煙?”
譚斌白他一眼:“這不是煙是什麼?”
喬利維吐出個菸圈,輕聲笑:“有一回煙抽完了,就跟別人借了一根,好嘛,我嘬呀嘬,腮幫子都嘬黃了,也沒嘬出個什麼鳥來。臨了低頭一看,嗬,不就是一圓珠筆芯嘛。”
譚斌仰頭笑,心中的抑鬱散去不少。
“Cherie,你聽說了嗎?Tony 也要離開了。”喬立維終於步入正題。
“是嗎?”譚斌眯起眼睛,“你聽誰說的?我怎麼一點不知道?”
喬利維狠抽幾口煙,悶悶說:“Tony 一走,北方區Director的位置可就懸空了。”
譚斌噤聲,知道他還有下文。
喬利維果然問:“你覺得誰有希望上去?”
譚斌溫和地回答:“老喬,Tony 還沒走,所以這件事的前提並不成立。至於誰坐那個位置,我管它呢?還不得老老實實幹自己的活?除非他能把Salary給我增加百分之五十。”
喬利維也是聰明人,馬上明白譚斌的弦外之意,她並不想和他談論這個話題。
他扔了菸頭,打算結束這次談話,手指有意無意掠過她的大腿。
譚斌立刻多心,往旁邊讓一讓。
喬利維若無其事地站起,誇張地仰望一下玻璃幕牆,展開雙臂做一個飛翔的動作。
“放風結束,走吧,一起回去。”
譚斌謝絕:“我還要去前臺取快遞,你先走。”
喬利維倒也爽快,揮揮手說:“我明天出差,咱們下週見。”
他的背影蹣跚離去,遠遠看過去有點外八字。
譚斌搖頭,年紀輕輕就頂著個啤酒肚,高血脂脂肪肝一樣不少,顯然吃得好動得少。
不是譚斌刻薄,她自已刻意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難免會認為,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嘴都控制不住,別的修為大概也很有限。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陸續遞上辭職信,其中就包括餘永麟。
一共七人,全體掃地出門,斬草除根。
因為都被划進了程睿敏的嫡系,都是他帶進公司,或者一手提拔起來的人。
他們走得總算從容。
不但按照自行辭職處理,公司給提供言辭誇張的推薦信,而且或多或少都拿到了賠償金,Package(打包,這裡指所有賠償專案的總和)的數字相當誘人。
最多的,比如餘永麟,幾乎相當於他半年的薪水。
譚斌在餘永麟的辦公室裡落了淚。
她還是銷售代表時,就跟著餘永麟。他升她也升,幾年蹉跎下來,感情亦師亦友,自是非比尋常。
餘永麟拍拍她的肩膀,把整盒紙巾遞過去。
他望著這唯一的女弟子,目光溫柔。他實在不方便告訴她,這些年她也給了他無數隱秘的快樂。
從他辦公室的玻璃牆望出去,總能看到她纖細的身影,電腦的微光映在她的臉上,益發顯得面板細膩,五官楚楚動人。
她的秀色,曾是四面楚歌和繁重壓力中唯一的慰籍。
她的眼淚既讓他感動,也讓他焦躁。
他已經極力在為她開脫,但這一幕讓人看到,他的努力全部白費。
到底還是欠點火候,餘永麟想,有些機靈的人,早就到劉樹凡面前表忠心了,她卻依然感情用事。
“Cherie,哭一會兒就得了,又不是生離死別。讓你的手下看見,成什麼樣子?”
餘永麟的聲音極其平靜,平靜得甚至有點冷淡。
譚斌跳起來,一聲不響衝進洗手間,扣上隔間的門痛哭失聲。
北方區銷售團隊自發訂了飯局,給餘永麟餞行。
一桌人都是善於調劑氣氛的銷售高手,這頓飯卻吃得異常沉悶。以往飯桌上談笑風生,黃段子亂飛的情景,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