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後,面對重新開始的世界。
人死了,一切還要繼續。
胖嬸瞧著他哭得差不多了,將人抱著拉了回來,勸著,“凡凡,你不能哭,你外公還沒入土呢。你是在家發喪,還是停在太平間,你得拿主意。”
夏凡這才想起來,外公這輩子是死在醫院裡的,可以停太平間,也可以拉回去。這時候老人走了,一般都會在樓道門口前設靈堂三天,供人祭拜,雖然按規矩應該讓老人從家裡走,但因為有的小輩嫌晦氣,放在太平間裡也有。
他張了張嘴,就聽見外面有個尖細的聲音說,“當然是停在太平間,挪動來挪動去,驚擾了老人怎麼辦。”
說話間,一個穿著紫色棉服的女人擠了進來,一把撥開守在一旁的胖嬸,一頭趴在了床邊哭了起來,“俺的爹啊,你咋走的這麼急咧!”
這是夏凡的大舅媽。
第三章
夏凡的大舅媽張曉華是棉紡廠的職工,長得圓圓胖胖,有著一副尖細高亢的嗓子,即便在機器轟鳴的廠房裡,也不妨礙扯著線聊天。
棉紡廠裡有句傳言,說是工會主席有三怕,李曉娟的哭,王曉娜的纏,張曉華的嚎聲震天響,這都是出了名的。她若是嚎起來,沒什麼人能壓的下去。
許是因為她的名聲在外,這裡裡外外擠著不少人,愣是讓她先衝了進來。夏凡憤怒地瞧著,平日裡兩個月不出現一次的人,這時候不但嚎的跟少了塊肉似得,還時不時抽噎兩下,連嗓子都啞了,倒是夠唬人的。
這還沒完,張曉華的聲音還沒下去,大舅安強就拉著表姐安小夏上了場,父女兩個,大舅安強不到四十歲,愣是將一張臉擠得跟中國山川地理似得,滿是乾涸的溝壑,就是一滴水也沒見,到了大舅媽身後,就猛然跺腳蹲了下來,唉聲嘆氣,偶爾嚎一嗓子,“爹,你不見俺一面就走了,可讓俺心裡多難受!”
那邊表姐安小夏可就哭得梨花帶雨多了,她比夏凡大兩歲,今年讀高一,隨了安家人,算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此時此刻,正拿著手帕往眼睛上抹,整雙眼睛紅得跟桃子似得,看著別提多孝順了。
一家人一來,原本壓抑的病房裡彷彿開了集市,頓時熱鬧起來。不少別的病房的人都抻頭出來看,走廊裡圍得水洩不通,都在打聽這誰家出事了。
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夏凡此時此刻,剛剛經歷了自己的死亡又經歷了外公的去世,正是戾氣最重的時候,不由想起了當年事。
當年就是這家人,在外公去世的當日,也是這般哭著來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大舅說爹啊,你死了我得替你將凡凡管好。舅媽說,我肯定當凡凡跟小夏一樣看待,爹您放心走吧。
他們說得好聽,可事實呢,他們要了他媽媽分的房子,夏凡跟著他們兩人過的時候,卻沒少受罪。白眼珠瞅你,高嗓子罵你,那都是輕的,最差勁的是所有的剩飯都歸他包攬,當然沒有肉。冬天還好說,充其量埋汰些,若是夏天的剩菜湯子放了兩天,早就餿掉了,夏凡沒少拉肚子。
可在人前,張曉華卻說,哎呦你不知道那孩子又貪吃又懶,竟然還偷偷看些臭不要臉的紙片,也不知道是不是隨了他沒良心的爹,我們家裡還有小夏呢,怎麼敢留著他,可好歹是外甥,又不能不管,只能讓他睡下面。
樓下的小房那都是人家放雜物的地方,連個窗戶都沒有,夏天裡悶熱的像是蒸籠,因著靠近垃圾堆,蚊子蒼蠅不斷,冬天裡冷的像冰窖,他曾經撿了個破搪瓷盆,想要點些樹枝子取暖,差點被燻死在裡面。
開始時還有人替他不滿,指著鼻子罵著張曉華,可時間長了,誰又管這閒事呢?等著他出去打工,就沒人吭聲了。
想著這些,夏凡本就紅的眼睛就開始冒出兇光,連手都握得緊緊的,恨不得當時就伸了拳頭出去。只是他還有點冷靜,想著今天是外公去世,不能因著這事兒毀了外公的身後的清淨,只能先忍著。只是這對於在仇恨中生活了六年的人來說,實在太難,因為憋著氣,在旁人看著,他似是在渾身發抖。
那邊胖嬸以為他難受傻了,趕忙將人從背後摟住,輕輕的安撫他道,“凡凡,別傷心,你大了,要擔起來,別讓你外公走的不放心。”
夏凡這才慢慢地放緩了身體,漸漸地呼吸平順了下來。
人在病房裡去世了,總是要有個去處,不能一直佔著地方不動。那邊護士長怕是聽著這邊哭的聲音弱了,終於擠了進來,拍了拍安強的肩膀,問道,“你們誰管事?老爺子去了,總要有個章程,是留在醫院太平間,還是你們自己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