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上廁所都得徵求你們的同意嗎?”
“沒錯。”男人點頭。
我偷瞄父親,他仍維持一樣的姿勢,我隱約明白身穿白袍的男人為什麼要把我帶進這間會議室了,他要讓我親眼目睹父親的處境,藉以威脅我乖乖聽話。
“我知道了。”我回答。
身穿白袍的男人露出詭異的笑容,“真是個乖孩子。”
“不過,能讓我和父親單獨談一下嗎?”
我看見父親身子一震。
身穿白袍的男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很快又堆起笑說:“我們再找時間吧,現在要做的事太多了。……尾崎!”
助理走了進來。
“帶鞠子小姐回房間去,還有,送壺水進去。”
我跟在助理後面慢慢步出會議室,父親似乎想站起來,卻被身旁那個矮小男人拉住了袖子。
雙葉之章 十二
我忍著陣陣襲來的頭痛坐在大通公園的長椅上,我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幾,但公園裡全家出遊的遊客不多,應該是非假日吧,不過反正今天星期幾對我來說都一樣。
我的頭痛得要命,大概是酒喝多了,我試著計算自己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但愈算頭俞痛,還是放棄了。
我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從剛剛就一直處於呵欠連連的狀態,不過這很正常,因為我一夜沒閤眼。昨天晚上我從千歲搭計程車來到札幌市的薄野(* 位於札幌市中央區的地名,以夜店、特種行業眾多聞名。),我問計程車司機哪裡有安全、便宜又營業到早上的夜店,計程車司機說了一間位於車站南邊的店。一走進店內,傳來六〇到八〇年代的黑人靈魂音樂,店裡有一塊小小的舞池,一直有人在跳舞,看來是店內員工及常客。其實我比較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喝酒,但待在這樣嘈雜的地方或許能讓自己不去想些有的沒的,我決定在吧檯的角落坐下。
不出我所料,不斷有男人過來搭訕,或許是因為我穿著牛仔褲掛著腰包,他們一眼就看出我是外地來的。我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打發時間,適時澆些冷水不讓他們覺得有機可乘。
“喂,你被男人甩了嗎?”有個傢伙這麼問我,我反問他為什麼這麼問,他說:“因為你一臉寫著我剛被甩啊。”我心想,難道我現在的心情就是失戀的感覺嗎?我不曾經歷過真正的失戀,如果失戀就像現在這麼難受,我以後還是別隨便談戀愛好了。
夜店在清晨五點打烊,一位員工問我要不要去他家休息,我隨口找個理由拒絕了。我走在清晨的札幌市區裡,薄野的街道上到處是嘔吐物。
我隨意逛了一會兒,走進一家七點開店的咖啡店點了早餐套餐,吐司我只吃了不到一半,咖啡卻續了兩杯,用完餐後,胃果然有些刺痛,我走出店門來到大通公園殺時間。
我整個人癱在長椅上,恍惚望著經過身旁的行人,熙來攘往的人潮彷彿向我誇耀世界依然轉動,唯獨我被遺留在這兒。
我試著咀嚼“失戀”這個字眼。當然,我並沒有失戀。若說脅坂講介完全不吸引我,那是騙人的,但即使想到以後可能再也無法見到他,我也沒太沮喪,這種程度的失望對現在的我來說根本微不足道。
然而我試著分析自己現在的心情,的確很接近失戀的狀態,為什麼呢?
我想了很久得到一個結論,或許原因就在於,我覺得自己的期待遭到了背叛,換句話說我心裡一直有著期待,那麼,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與高城晶子初次面對的那一幕清晰浮現腦海,雖然我的出生之謎是後來才從她及脅坂講介的口中得知,但當我看見她的那個瞬間,我便明白了這整件事的本質。
她就是我。
不僅如此,我就是她。
於是這一刻,期待誕生了,而且開始膨脹。我聽著他們說了許多話,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希望這個人、這個應該是我的本體的女人能夠愛我這個卑微的分身。
但她並不愛我,非但如此,她還表示了厭惡之意,她說我讓她感到恐懼。的確,她會討厭我恐怕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我從長椅站起來拍了拍屁股離開公園,我像其他行人一樣走在路上,隨著人群移動給了我莫大的安全感。
我漫無目的走了一會兒,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我已經曉得了所有真相,繼續逗留在這塊土地上沒有任何好處,但我就是無法下定決心前往機場搭飛機回東京,有股莫名的力量把我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