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不息,城外燕軍各部輪流罔替,發瘋般猛攻城池。
洪太祖留下的攻城密道在不久前被堵死了,這條路本來還能被守軍利用,但是宋陽從雪原下來後,曾託謝門走狗給回鶻人傳訊,燕頂已經獲知了洪太祖留下的佈置,雖然不知道他具體瞭解到什麼資訊,但是誰也不能保證石壁上到底有沒有記載聖城下的密道,為策萬全,回鶻人還是把它徹底封死了。
城中,神山柴措答塔前,本來供信徒禮拜的巨大空地變成了焚屍場,層層烈焰翻卷,把陣亡的將士屍體化作灰燼,時時刻刻都有屍體從四城送來,黑煙自從升起後就再不曾散去,濃濃滾滾風吹不動。回鶻人拜火,死後屍體火化,靈魂迴歸火神懷抱。
城外,四牆下,有些地方燕人的屍體甚至已經堆積得和城牆差不多高矮了,周景沒有時間,他不敢片刻耽誤,甚至顧不得傳統上對亡人的尊敬,傳令大軍只攻城、不收屍!高原上的天氣漸漸寒冷,屍體腐爛很慢,短時間裡不虞會有瘟疫爆發,燕人士兵就踩著前面同僚的屍體,向著城頭奮力攀登、廝殺,不久之後他們也變成戰友攻城的墊腳石。
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燕人都在強攻,回鶻都在苦守,人命變成了雲煙、一陣風吹過就倒下一批屍體;士兵也變成了機械,他們就只做兩件事:廝殺、休息。
城內城外,所有人都變得麻木了。
前陣子打燕前鋒的大捷帶來計程車氣已經消散了。
回鶻戰士見識了燕人的攻勢,明白了敵人必克此城的決心,由此也清楚了自己的下場:城破人亡。雖然大帥已經宣佈援軍將至,但是大夥心裡都曉得,這不過是激勵士氣的說辭罷了,又怎麼可能再有援軍……其實也不用編這樣的蹩腳藉口,如今早就不用再動員或者激勵,當死亡變成身邊的風、隨時都會流過身體防無可防時,死戰到底就變成了在生者唯一的執念了。
為護持聖火而死,是靈魂升入天國、從此沐浴聖光永得歡樂祥和的最直接的途徑,信仰讓人變得堅強,若今生註定此刻消亡,我還有來世可依、可求。
轉眼一個月過去,城中守軍傷亡慘重,謝木謝爾剛從城頭上下來,身上血跡斑斑,散發著刺鼻腥氣,軍中幾位重要將領分列兩旁,逐一報上自己負責的防務,之前曾主張撤退的那位左列首將最後開口:“要想再守下去,給我人,我要沙蟹旗!”
沙蟹旗是回鶻兒軍中的一支番號,總共六萬之眾,如果沒有‘煉獄’的話,他們就是謝木謝爾麾下核心的戰力,不過這六萬精銳是清一色的騎兵。
最出色的騎兵,要在馬背上才能發揮全部的威力,如今讓他們下馬去做普通守卒,無疑舍長取短、是巨大的浪費。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守軍傷亡太大,普通騎兵早都下馬、被調上了城頭,如今人手再度不足,想要繼續固守聖城非得呼叫他們不可。又何止沙蟹旗,按照現在的樣子,用不了多久,怕是那兩萬煉獄也要捨棄駿馬、脫掉重甲登城衛戍了。
左列首將話說完,情不自禁模稜起眼睛,去望對面的右首將,兩個人同在謝爾木耳麾下十幾年,幾乎見面就吵,從來都沒和睦過,一向是你開口我反對、我說話你駁斥……可惜,這一次等他望向對方的時候才恍然醒悟:死了、換人了。
老對頭,家裡有漢人血統的右首將,前幾天已經戰死在城頭了。
左首將目光一黯。(名書院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第一五九章 決戰
對左首將的要求,謝木謝爾不置可否,低頭沉思片刻後站起身,對陣前眾將道:“眼下沒事的,陪我出去走走。”
手下不對正當值守城、或者有要務在身的將領就此離開歸回軍中,左首將和另外四五個人跟在了元帥身後
謝木謝爾帶著心腹愛將緩步而行,一路從城下來到聖山柴措答塔的頂峰,途中不曾說過半個字。這樣的時候,元帥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其他將領也不會去開口,以免自討沒趣。
聖上頂峰眺望,燕人聯營綿延遠方,一支支部隊仿若螞蟻,從營中穿梭來去奉命調動。仁喀城的衛戍防禦,在很大程度上都依賴於這座聖山,人在峰頂,四下裡敵人的動向幾乎一目瞭然,料敵先機,這讓守軍著實佔了不少便宜。
峰頂哨臺上的軍兵見到元帥,紛紛躬身行禮,謝木謝爾擺了擺手:“不用理我,做好本分就是。”說完,他揹負雙手,向著北方遙遙眺望,那是大漠、家鄉的方向……
良久過去,謝木謝爾終於收回目光,開口:“阿古提,若我不派沙蟹登城,你還能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