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這件事,自己和刑部就是一條繩的螞蚱,洪老三舉著棍子打過來,根本不用宋陽說啥,苦瓜臉尚書自然看得到。若再換個角度,杜大人能同意分發畫像,宋陽就已經承情得很了,到現在案子沒破,這份巨大壓力,宋陽也想盡力多分擔些。
洪止猶自張揚,疤瘌眼斜忒宋陽,冷笑道:“宋先生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問的是,你憑什麼畫出那副像?依據何在、道理何在,到底是不是胡亂塗鴉藉以嘲笑……”小人得意而忘形、妄言,全沒想到此刻指摘宋陽惡意嘲笑京師、律法,刑部也同罪同責。左丞相終於聽不下去了,咳嗽一聲站了出來:“今日諸位登殿,是為了甄選我南理奇士,兩位賢才可越說越遠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從殿上響起:“聖上,臣有事啟奏。”刑部杜大人跨出一步,手執牙板對豐隆躬身。
豐隆沒說話,只是點點頭,示意他但說無妨。
杜大人目光平靜,先看了宋陽一眼,而後又轉目望向洪止,出乎意料的,這位一向沒什麼表情的大員居然對他笑了下……每當有大案需要尚書親審,在案情落實、元兇被定罪處斬時,杜大人都會送過去一個這樣的笑容。
洪止受寵若驚,還不知道他在苦瓜臉的眼中,已經變成了死人。
笑容斂去,杜大人對左丞相拱了拱手:“人心才是最重要的,胡大人以為,宋陽的心地如何呢?他畫出苦主肖像,究竟是為了譁眾取寵,還是真心想替死者伸冤?”
刑部尚書不好惹,左丞相的‘門生’惹到了他,他就直接要左丞相的態度——宋陽的心地,就是刑部的心地,杜大人的問題簡單直接。
而豐隆皇帝高坐在龍椅上,看著臣子‘議事’,好像挺開心的,全沒有出言打斷的意思。
左丞相心中痛罵洪止惹是生非,臉上則笑容儒雅,輕飄飄地卸開了話題:“宋陽是青陽選上來的奇士,玄機公主的眼光,信得過、當然信得過。”
杜尚書沒再追究下去,只是輕輕點了下頭:“胡大人有所不知,此子不止心思不錯,手段也稱得上‘了不起’。^”說完,他轉頭望向豐隆皇帝,再度長身施禮:“啟奏吾皇,渾儀監兇案剛剛告破,兇手緝拿歸案、案情真相大白。究其緣由,還是因為宋陽的苦主畫像被人認出、由此確定了死者身份,突破這一層,便在無障礙了。”
隨後杜尚書直起腰板,對宋陽點了點頭。
此言一出,金殿上所有人都大感意外,其中洪止臉色最最難看,案子破了,剛剛的斥責全都成了無理刁難,杜尚書這一記耳光,扇得還算響亮。
宋陽也一下子輕鬆起來,不是因為洪家兄弟,在宋陽眼中根本沒有他們。
豐隆先是面露喜色,但很快又皺起了眉頭:“什麼時候破的案子?為何不早說?”
“剛剛散去休息時臣得到的訊息,本想等大選過後再呈稟陛下,剛好現在被洪…洪止提起,便提前說了出來。”
明明押後一天多才呈報的案情,被他說成‘這還是提前說了呢’,杜大人沒語氣、沒表情,不管是實話還是謊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永遠都是理所當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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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人不是江湖好漢,從不去講究什麼‘知恩圖報’。宦海沉浮,利來利往,沒有一輩子的朋友也不存畢生的仇敵,哪能意氣用事……不過,如果不費力、不傷身,杜大人也不介意去扶持一下幫過自己的人。今天的事情便是如此了,宋陽幫他破了大案,他便幫宋陽揚眉吐氣。
杜大人心思不差,當初宋陽主動跑來要幫忙破案,他就大概猜到了,宋陽此舉多半與殿試大選有關,雖然他想不到兩件事的具體關聯會是什麼。他把案子捂下一天,就是為了在大選時宣佈,給宋陽助力。
對刑部尚書而言,案情押後一天再呈報,不算什麼大事。
這個訊息來得恰到好處,這些老狐狸拿捏時機的本事不同凡響。
‘大笑苦主像’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場,再加上宋陽之前的‘只求盡一份力,甘願被嘲笑’之說,殿上幾位大員對他全都換了一副眼光,而更讓人忍不住想問的則是:透過一副骸骨,宋陽是如何繪出亡者面目的。
果然,豐隆皇帝當即就好奇笑道:“宋陽,你是怎麼把他畫出來的?”
“家學緣故……”宋陽仍是在青陽登臺獻藝時的那一套‘觀察自然參悟玄機’的說辭,之後才把話鋒轉回:“能從骸骨還原亡者相貌,靠得是一位‘天機玄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