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光輝和醜惡的、遭遇災難又再次重建的龐大莊園,那藏於圍牆後面的詭異世界。他忽然想起什麼,加快腳步趕到龍慎麟身邊,醞釀一下語言,開口道:“小龍,介意我問你個問題嗎?”
“當然。”龍慎麟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並沒有轉頭望向發問者,只心急如焚地瞧著前方。
“六年前……通天塔倒下來的時候,你在哪裡?可以說說當時的情景嗎?”占星術士小心地問。
影宗外務使像觸電一樣跳向一旁,停下腳步四處亂看,然後滿臉冷汗地問:“你問這個做什麼,約納前輩!這個是個說不得的話題,若傳到別人耳朵裡可不得了!”
“那場災難是禁忌的話題嗎?對不起,我並不知道……”約納抱歉道。
只見龍慎麟的身影忽然淡了下來,化作一抹青煙融入約納的影子當中,消失了行跡,一個聲音在占星術士耳邊響起:“但約納前輩是掌刑祖奶奶相信的人,倘若你要問,小龍一定要回答。那個時候,我是分家東南四十四條街坊的一個平常小孩,那天天氣很好,天很藍,沒什麼風,我吃過了一天當中唯一的一頓飯,正在屋頂練習打拳,忽然間天崩地裂,當時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南二十條街坊以西的所有房屋都被灰影遮住了,勁風把我從屋頂掀飛,跌倒一個滿是汙泥的池塘裡,屋子一間接一間倒下,天地間都是灰塵和煙霧。我在世上認識的所有人都在那時死去了,只有我自己幸運地在泥塘中活了下來。”
“真對不起,又讓你想起這樣的往事。”約納不禁嘆息道,“後來你們意識到發生什麼了嗎?牆壁確實倒塌了不是嗎?無論是‘龍脊’,還是龍家宅院的外牆,被關在兩重牆壁之間的分家人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了。”
“牆倒塌了?……是啊,如此一說,牆確實是不見了呢。”小龍的聲音顯得有點意外。
約納臉上浮現喜色:“那麼許多分家人獲得了自由對嗎?可以選擇隱藏在宗家宅邸,等待大赦到來,也可以踏上東方大陸,開始自由自在的生活,再也不用過食不果腹的苦日子了!”
“哦,前輩,你說的也對。”小龍猶豫道。
“……什麼叫‘也對’?”約納奇怪地發問。
龍慎麟沉默了半晌,“當時沒人想到逃走。活下來的人都很害怕,在搞清楚狀況之前,我們都聚在未被波及的街巷裡,擠擠挨挨擁成一團,這樣才不會顫抖得太厲害。那年是豐收年,我們大約都能吃飽肚子,誰會想到那樣的天災發生呢?後來宗家長老會派人來說明情況,讓我們冷靜,不要害怕,很快新的圍牆就會築起,龍脊也會恢復功能,在非常時期下宗家會開倉發放賑濟糧,給每個分家人分配足量口糧和油、鹽、肉。等廢墟被清理出來,分家人可以自由分配死人的財產,在無主之地自由搭建房屋;參加清理廢墟和重建圍牆工作的,每日三頓精糧,晚飯有豬肉和酒,表現突出的人還會被影宗優先選取錄用,甚至傳授龍家九法以資鼓勵。現在想起來,那真是分家人的好時代呢,只要肯賣力氣就能過好日子,一下子死了很多人,街巷立刻變得不擁擠了,新建的建築都有與從前不同的氣象,而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影宗選中,學到九法,成為外務使,徹底改變命運的。”
17歲少年愕然無語。良久,他開口道:“你是說,就算內部與外部的牆壁都被推倒,分家人還是停留在原地,什麼也不做,哪裡也不去?”
“是的,前輩。”小龍回答道:“潛逃至宗家的有十人,或許幾百人吧,而離開龍家的一個也沒有。我們生在那裡,也要死在那裡,外面的世界太可怕,分家人巴不得快點將高牆建起來,將危險都擋在外頭。”
“你們一點都不渴望自由嗎?……那、那阿賽的這番苦心究竟是為了什麼?糕餅的犧牲還有任何意義嗎?千百年來,你們就完全沒有想到改變什麼嗎?”約納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
龍慎麟從影子中緩緩浮出,表情平靜而坦率:“自由是龍家人不需要的東西,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枷鎖,沒有一個人能完全自由,不是嗎,前輩?龍家大宅的圍牆是祖宗留下來的寶貝,能隔絕所有的危險,而龍脊,只是將兩群龍家人分隔開來而已,只要吃飽肚子,分家人與宗家人一樣安身立命,別無所求。我雖然成為影宗外務使、離開大宅執行任務,可無時無刻不記掛著家鄉,巴不得立即回去呢。這是我們東方人的想法……你或許不大理解吧,前輩。”
約納喃喃道:“原來是這樣……現在我才完全聽懂這個故事,原來一切都是鏡花水月,連一點意義都沒有……”
“什麼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