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萬人,正擁擠著、哭泣著、咒罵著踏入這片不詳之土,就算對魔法一無所知,他們也能感覺到這吞噬了千萬人生命的詛咒之土的可怖,腳踩在深紅色土壤上面,彷彿能聽到浸透鮮血的土地深處發出淒厲的呻吟。
可他們沒法後退,只要步伐稍慢一點,心窩就會傳來冰涼的、甜滋滋的鋼鐵味道,那是被身後金戈騎兵手中的武器穿透胸膛的感覺。“前進!”合著進軍的咚咚戰鼓聲,騎兵方陣發出整齊的吶喊,“前進!前進!前進!”
“你們……要做什麼?停下,停下!”約納吃驚地叫道,“這是戰場,不要進來!”
幾千名涼隋平民漫山遍野而來,逐漸佔滿了他的全部視線。這毫無準備的一幕讓約納慌了手腳,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看那些面容悲慼、眼如死灰的東方人默默地擁擠過來。“大老爺,饒了我們吧!”一個矮小的男人忽然撲通跪倒在地,向約納砰砰磕著響頭,“您要殺就殺了我,可我的老婆剛剛生下孩子不久,他們不能死啊!大老爺,您就把這女人收下吧,她才十七歲,去年才嫁給我破的瓜,是全村最好看的姑娘,做事勤快,待人也好,床上也放得開,一定能把您服侍得熨熨帖帖的,大老爺!這孩子,這孩子將來長大以後可以一輩子侍奉您,給您當牛做馬,只要您賞口飯吃就行啊,他也吃不多,有餵狗的那點糧食就能養活他了啊大老爺!……您就行行好吧!”
“你、你快起來,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快站起來,這樣很危險……”占星術士不知所措地喊道。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後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經將男人擠倒在地,無數雙穿著骯髒布鞋的腳從他身上踩踏過去,只發出半聲慘叫,男人就沒了聲音。一個懷抱幼子的年輕女人根本沒有回頭看一眼,咬著牙關撞開一個又一個男人,向約納的方向慢慢走來,“大老爺,您答應我夫君的話,可一定要說到做到!”她尖叫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約納無助地張開雙手,推開身旁的平民,身形如一頁小舟在驚濤駭lang中飄擺不定,“小心那個孩子!”看到女人踉蹌一下差點跌倒,約納忍不住叫道。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幅畫面,在聖博倫碧綠的山間原野,那熟悉的木屋門口,男人和女人倒在血泊,裝有嬰兒的襁褓藏在樹上靜靜等待救世主來臨。在這一刻,17歲少年忽然覺得與那看起來剛剛滿月的小嬰兒有了某種聯絡,他開始推搡著眾人向前走去,想要接過那喪父不久的嬰孩。
忽然有溫熱的液體濺到臉上。約納伸手一摸,指尖已被染成紅色,他茫然四顧,看到這種廉價的液體正在四處噴灑。一陣風吹過人群,慘叫聲顯得如此遙遠,幾顆頭顱咕嚕嚕沿著地面滾動,恐懼驅使人們逃走,可哪裡才是安全的方向?若高空中有一隻冥冥的眼睛,定能看到此時的龍家大宅城下,兩萬三千四百名涼隋平民組成了一幅雜亂無章的圖畫,構成畫面的每一個點都在做著不規則的運動,因為沒有一個人知道該向何處逃亡。十個鋒利的箭頭刺進這灰藍色的色塊,描繪出十條血色線條,灰藍色很快將紅色覆蓋,但箭頭調轉方向再次穿過畫面,畫下鮮血染成的分割線。
前一秒,母親還在抱著孩子奔跑。下一秒,一名金戈騎兵掠過她背後,年輕女人的脖頸出現了一條明晰的血痕。她仍然向前奔了三四步,直到頭顱掉落,世界開始飛速旋轉。她眼中的生命之火尚未熄滅,但顛倒錯亂的視野中出現了自己抱著嬰孩的身軀,那臂彎中的小小生靈已經不再哭泣,金戈騎兵的一擊不僅割開了母親的喉嚨,更帶走了嬰兒的生命。“虎娃……”女人張開嘴巴,叫了聲兒子的名字。“咚!”頭顱落地,兩個軀體栽倒,鮮血漾出一地桃花。
約納呆住了。他伸出的雙手凝在空中。十六年前,那藏在樹上的襁褓被年老的占星術士輕輕抱起,而十六年後,嬰孩的靈魂已被詛咒之土奪走,他卻連一聲“你好”都來不及說出口。
“保持隊形!每兩個百人隊之間間隔四十丈,錐形衝鋒隊形!”金戈騎兵的指揮官高聲喊道:“每次衝鋒不要殺死太多的人,不準離隊追擊!記住,要最大限度製造恐懼,而不是將這些人殺光!……還有,不要用輕薄的佩劍殺人,也不要攻擊大腿、胸骨、頭頂這些堅硬的部位,以防損壞武器!你們的戰戈是為了戰爭而鍛造的,不能在這些肉雞菜狗身上消磨!”
“遵命!”騎兵團齊聲應道。
兩次衝鋒,上千名平民失去了生命,痛苦的靈魂碎片被雅古詛咒之土吸取,滋養了巨怪刑天殘缺的形體。龍家大宅的廢墟里,那穿著生鏽鐵盔的戰士剛剛喘息片刻,就看到大塊大塊的黑色物質正瘋狂地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