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這是最精巧、最可怕的定向基因武器。
但奇蹟就在此刻發生。五千根電極比世上最精密的檢查儀器都要精密,比世上最靈巧的外科手術刀都要靈巧,在第四次與第五次心跳的短暫間隙裡,電極已經確定了兩顆神經瘤的位置,不需要伽馬刀照射,白金導線輕輕地將神經瘤粉碎,迅速把遺留物排出胸腔。如果有奈米級的成像裝置追蹤神經訊號傳導,定能看到此時的心臟交感神經與迷走神經中正充滿疾馳的電火花,大腦已經向這自我封閉的器官發出了太多指令,如今道路終於貫通,“……起來,繼續工作,士兵!”若加以翻譯,植物性神經定然在發出這樣的咆哮,“還沒有到休息的時候,遠遠沒有!”
“砰咚。”第六次心跳,不再需要外力的幫助,這是一次重獲新生的有力搏動。白金電極無聲地鬆開束縛,撤離男人的身體,劃過空氣,柔順地披拂於女人身後。趴在男人身上的阿齊薇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隱約感到疲憊和心悸,但此刻雨林之花的心裡只能容下一種情緒:恐懼。她緊緊摟著男人寬厚的背,將頭埋在他的頸間,不敢鬆開一分一毫,生怕一旦手指稍微鬆動,眼前的人就會永遠墜入充滿烈焰的深淵。這個男人,這個獨一無二的男人,是她絕望中出現的一束光,若光芒消逝,留下的便只有黑暗,她不願重回黑暗,重新忍受那深入骨髓的孤獨。
“鐵……”
這時顧鐵睜開了重於千鈞的眼皮。一時間,他搞不清自己在什麼地方,經歷了些什麼,身體又為什麼如此沉重。映入他視野的,唯有一個女人,一個伏在自己身上瑟瑟發抖的女人。那堅強的、樂觀的、好戰的雨林之花,正為了自己而悲傷哭泣,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充滿了顧鐵的胸口,他不知道那是因為感動,還是心臟出了什麼問題。
他想要抬起手撫摸阿齊薇的一頭銀髮,可根本挪動不了沉重的手臂,就連嘴唇也不屬於自己,要鼓足全身力氣,才能讓聲帶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摩擦出聲。“你……”花了半分鐘時間,顧鐵才吐出這一個字。
一個字已經足夠了。阿齊薇肩膀劇烈顫抖了一下,慢慢地抬起頭來,動作是如此緩慢,就像在稠密的水銀中游泳的人。她害怕那是幻覺,所以如此畏懼真相,遲遲不敢將視線挪向男人的臉孔。
這一刻非常漫長,但終於,兩束視線在空中交匯,一雙神色蕭瑟、充滿恐懼的冰藍色眸子,一雙虛弱但是溫暖如昔的黑色瞳仁。阿齊薇愣住了,伸出手揉了揉眼睛。顧鐵嘴角艱難地浮現一個壞笑:“你……哭鼻子了……真、真丟人……”
雨林之花撲向顧鐵,如此用力地擁抱他,幾乎將他的胸骨折斷。
“巧合”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如果說“創世紀”使用了最強的基因武器,那麼顧鐵是被最強的數學武器所拯救:巧合。一飲一啄,莫非天定,若干個巧合構成了轉折的命運。
如果顧鐵在九歲零七個月那年對量子計算機表示臣服,那無所不能的“創世紀”就不會送給他網路配時作為禮物,同時啟動他的自殺基因。
如果沒有這一段經歷,他就不會被察覺到什麼的養父布蘭登;巴塞洛繆帶到中國隱藏起來。
如果不到中國,他就不會認識肖李平。
如果不認識肖李平,他就不會在肖書記的尊尊誘導下發掘出量子網路能力,嘗試探尋量子計算機背後的秘密,成立‘背叛者’組織,對抗gtc,成為ipu激進派的戰士。
如果不為了ipu戰鬥,就不可能參加中非共和國反gtc的獨立戰爭。
如果不在中非雨林奮戰,就不會認識阿齊薇。
如果不認識阿齊薇,就當然不可能愛上她。
如果對她沒有感情,就不會冒著生命危險突入阿斯蒙蒂斯,從地下**中將她拯救。
如果不救出阿齊薇,就不可能同她一起逃亡,登上“海上老人”號遠洋捕撈船。
如果不登上漁船,就不會因為愚蠢的救人行動而被一條旗魚撞入印度洋。
如果不墜船,當然不會被捲入暴風雨,頭部與浮木碰撞造成重傷,差一點命喪黃泉。
如果不是長期昏迷不醒,不可能在迷離之際破解“創世界”的意識淺層催眠。
如果不想起這段往事,自殺基因就不會啟動。
而若沒有這段往事,此刻阿齊薇就不會在他身邊,用她自己也不知曉的神秘能力拯救他的生命。
顧鐵的命運是一個環。他現在還沒有想起一切,但總有一天他會將這一生好好回顧,發現這奇妙的迴圈。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