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二十七尊佛像鍍上金邊,遠方喊殺聲與轟鳴聲漸起,——那是內城皇宮的方向。
“……現在,殺了我吧。”耶空帶著笑說。
薩茹皺起眉頭,彷佛有些苦惱。她來自南迪的強壯手掌時松時緊。
“最後,告訴我你的名字。”薩茹垂下頭。
“……耶空。”耶空回答,閉上眼睛。
正在這時,地面猛地震顫起來,皇宮方向騰起一團黑紅的火焰,一座金色四層蓮花寶座在火焰上緩緩升高,四頭八臂的茹阿瑪王站在蓮花座上,用振聾發聵的男聲、女聲、童聲、老人聲音同時說道:“國王已經宣佈退位,新王借我之口在此宣佈,今日起韋達國更名為吠陀國,《吠陀經》為唯一真經,佛教經院轉為婆羅門經院,及早皈依之信僧可為婆羅門。”
“我茹阿瑪,今日更名為梵天,神、佛與萬民均為我之子嗣,待望不懈修持。”茹阿瑪王聲音仍在迴盪,七隻龐大的白天鵝騰空而起,拖曳著蓮花座向西方飛去,徑直消失在暮色中。
喊殺聲平息了。
“戰爭結束了。”薩茹抬頭望向茹阿瑪王消失的方向,出神地說。
耶空沒有答話,他的神智已漸漸模糊。
“王,不,梵天在召喚我了。不,梵天在召喚亞瑪茹阿佳。叫耶空的凡人,你聽到了嗎?”薩茹的眼神漸漸渙散。
是的。耶空想回答,但沒有力氣張口,他隱約聽到虛空中有四個聲音同時在召喚:“亞瑪茹阿佳,今賜名你閻魔羅闍,掌管刑罰與生死,摧毀摩睺羅伽佛寺與經藏,樹立梵天雕像,接受膜拜。”
薩茹鬆開耶空,站立起來,佈滿疤痕的偉岸男性身軀,遮住陽光。
“佛牙。”閻魔羅闍伸出手,鋸齒長刀佛牙從水底射出,落入新神的手心。
“甲來。”閻魔羅闍說。鐵甲像有生命般懸浮起來,一塊一塊搭扣在他身上,鏘然作響。當猙獰的獸頭頭盔扣上後,重甲的魔王只要將面罩放下,就成為堅不可摧的移動堡壘,然而這時,閻魔羅闍的動作停止了。
耶空勉力睜開眼睛。閻魔羅闍的面具後,兩隻清清冷冷的眼睛在盯著他。那是雙他熟悉的女性的眼睛。
“站起來。”薩茹說,女性的聲音在厚重的盔甲裡嗡嗡作響。
耶空不知從哪裡找到力量,極慢地坐直身體,手撐地面,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鮮血從額頭滴滴答答落在破裂的大理石地面。
“伸出右手。”薩茹說。
耶空慢慢抬起右手。
“佛牙,去。”薩茹說。鋸齒長刀離開她的手心墜落,刀柄落在耶空手中,刀刃發出一陣顫動的悲鳴。
“叫耶空的凡人,我,薩茹阿斯瓦提,自有我的驕傲,不願成為叫做閻魔羅闍的傀儡,你可以幫助我嗎。”薩茹說。
“……無、無論什麼事。”耶空咳著血說。
“出刀。”薩茹說。
這是耶空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耶空以遊絲般的氣力抬動長刀,經過神力加持的佛牙帶著悲愴的鳴叫割裂空氣,透過面罩的空隙,深深地刺入閻魔羅闍的眼睛,耶空不由自主地反手拖刀,鋸齒像切豆腐一樣擴大裂口,徑直將閻魔羅闍的鐵盔斜斜劈成兩半。
從鐵甲的每一條縫隙中傳來淒厲的哀鳴,蒸汽四面噴出,殘盔帶血跌落,閻魔羅闍的身軀、右臂、左腿、右腿不受控制地舞動起來,像滑稽的木偶戲。半晌,鐵盔甲內的身軀流失了最後一點生命力,閻魔羅闍的軀殼凝成一個詭異的動作,站在斜陽裡,不動了。
薩茹僅剩的一隻清冷的眼睛,在盔甲頂端汩汩流血的斷面邊注視著他。
耶空無力地跪倒,以佛牙支撐住身體。果然是一時之緣、一處之緣、一眼之緣嗎。
法師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耶空以僅存的清明想起懷中還有高僧贈與的一顆佛珠,顫抖著手掏了出來。珠子自顧在他血汙的手上旋轉,忽然密密麻麻的梵語咒文自珠子內浮現,耶空耳邊忽然響起高僧留在法陣內的遺言:
你與她緣太短,孽卻長。這顆真佛舍利修煉成的魂珠,可暫存生靈使不墮阿鼻地獄,將來你若能找到她的同血之人,再收齊典籍記載的七種諸法通相,使大神通,可使她重現於人間。記住,你的一生,你看不透徹,我更看不透徹,但你這人執念太重,執念太重,行得累,就停下歇歇,停下歇歇……
高僧的話他沒有全聽到,失去意識以前,只記得珠子在空中滴溜溜亂轉,發出金光。
地面震顫,毀佛已經開始,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