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顧忌地用可怕的爪子抓住那些或許在人數上佔據優勢,但卻是無組織的漫遊人種。地球上的〃國家〃就是這樣起源的。我想,我們已經克服了那種讓國家起始於〃契約〃的幻想。誰能發號施令,誰就是天然的〃主人〃,誰就在行動上和舉止上顯示粗暴。這種人要契約何用!這種生物無法解釋,他們是命定的,沒有始因,沒有理性,沒有顧忌,沒有藉口。他們閃電般地出現,太可怕,太突然,太令人折服,太〃不尋常〃,甚至都無法去恨他們。他們本能地造就形式、推行形式,他們是最漫不經心、最沒有意識的藝術家。總之,他們在哪兒出現,哪兒就會有新的東西興起,這新的東西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統治形體,它的各個機件和功能都是涇渭分明並且相互聯絡的,其中不能容納任何不是早先從整體獲得意義的東西。這些天生的組織者,他們不知什麼叫犯罪,什麼叫責任,什麼叫顧忌。他們被那種可怕的藝術家——個人主義所驅使,這個人主義礦石般地堅定,它善於以其〃作品〃使自己獲得永久的承認,就像母親善於以她的孩子使自己得到承認一樣。良心譴責當然不是源發於這些人,這一點早已明確了。然而,如果沒有這些人,如果不是他們的鐵錘的打擊和他們的藝術家的殘暴把大批次的自由擠壓出了世界,至少是趕出了視野,也就不可能有良心譴責這可憎惡的生長物。我們懂了,只有這殘暴地迫使潛匿的自由之本能,只有這被壓退回去的、鎖入內心的、最後只能向著自己發洩和施放的自由之本能才是良心譴責的萌發地。
十八
我們應當注意,不要因為這個現象一出現就既醜惡又痛苦便不去加以認真思考。說到底,這就是那種積極的力量,那使暴力藝術家的作品更加出色、使暴力組織者建立了國家的力量。同樣是這種力量,在這兒它內向、微小、狹隘、朝著倒退的方向,用歌德的話說就是處在〃胸的迷宮〃中,正是這種自由之本能,用我的話說就是強力意志,創造了良心譴責,建立了否定的理想。所以,那創新的、殘暴的自然力的構成材料是人自身,是人的整個動物自身,而不是另外那個,另外那些,更偉大、更壯觀的非凡人。這種秘密的自我強暴,這種藝術家的殘酷,這種把自己當成一種沉重的、執拗的、痛苦的東西加以定形的樂趣——把意志、批判、對立和蔑視強加給自己的樂趣,一個甘願分裂自己的靈魂所做的這種陰森可怕、充滿恐怖欲的工作,這種為了從製造痛苦中獲得樂趣而使自己受苦的工作,這種純粹是主動的〃良心譴責〃最終是——我們已經猜到了——理想的和臆測的事件的真正母腹,它同時還娩出了大量新奇的美和肯定,甚至竟娩出了美本身……假如美的對立面不先自我意識自身的存在,假如醜不先對自己說:〃我是醜的〃,那什麼又是美呢?這一暗示至少有助於解謎,有助於解釋像無私、自我否定、自我犧牲這類對應的概念在什麼程度上能夠暗示一種理想、一種美。讀者這下子就明白了,我不懷疑,無私的人、自我否定和自我犧牲的人所感受到的樂趣從一開始就是一種殘酷的樂趣。關於〃非個人主義〃這種道德價值的起源,以及這種價值的生長土壤的劃定,我就先講這些:正是良心譴責,正是自我折磨的意志為所有非個人主義的價值提供了前提。
十九
毫無疑問,良心譴責是一種病,不過這是像妊娠那樣的病。現在我們來尋找使這種病達到其最嚴重、最可怕的階段的條件。我們將要看到,它原來是怎樣問世的,這需要長長的一口氣才能講完,首先我們還必須回顧一下前面提到的論點。債務人和他的債權人之間的私法關係早已成為一個話題,現在它又一次,而且是以一種引起歷史性關注和思考的方式,被解釋成一種或許為我們這些現代人最不能理解的關係,也就是說它被解釋為現代人和他們的祖先之間的關係。在原始部落中——我們是在講古時候——每一代新人都承認他們對於上一代人,特別是對於部落的最初奠基者負有一種法律的責任(這絕不僅僅是一種感情的紐帶,儘管我們也不能毫無根據地否認這種紐帶自人類有史以來就存在)。早期社會認定,人種只有透過他們的祖先的犧牲和成功才能獲得延續,而這些需要用犧牲和成功來回報。因此人們承認負有一種債務,而且債務還在繼續擴大,因為作為強大精神而繼續存在著的祖先們並沒有停止以他們力量向他們的後人提供新的優惠和預付新的款項。是無償的嗎?可是在那個殘酷的、〃靈魂貧困〃的時代,沒有什麼東西是無償的。那麼怎樣才能償還它們呢?用祭品(開始是出於最低的理解力向他們提供食物)、用慶賀、用神龕、用禮拜、特別是用服從來償還。說到服從,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