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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慕林屋的地下室幾乎完全被裝置佔滿了。並非所有裝置都能正常運轉,還有些固然能工作、但也沒什麼用處了(還有許多機器他們甚至不明白是幹什麼的),但是,對於監視裝置和遙感勘測器他們卻非常熟悉,這些都是用來測量黑區的——精神能量消耗值的計算單位。這裡的規矩是:斷破者們在閱讀室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不得動用精神能力,更不用說其中還有些人根本無法動腦子。很多人就好比經受過嚴格的如廁訓練、因而在受不到視覺刺激時便無法小便,除非他們接受了刺激確認,是的,已身在廁所了,是的,可以輕鬆一下了。另外一些人,則好比尚未受到排洩訓練的小孩,根本管不住精神動能的偶爾噴發。這種規定比起讓某些人接受他們不喜歡的事情——諸如間歇性頭疼,或打翻林蔭道上的長條椅子——好不了多少。但是平力的手下會嚴密監控,被認定為“故意”的精神動能噴發將受到處罰,對待初犯將處罰得輕些,再犯者就將被加倍嚴苛地懲治。正如平力最喜歡對新人(時光回溯,那時候還有新人被送來)演講時所說的那樣:“你們的罪必將揭發出你們自己。”而芬力的信條則更加簡單明瞭:遙感勘測器從不撒謊。
今天,他們沒發現任何異常,遙感勘測器的讀出器上只顯示有些短促的反射脈衝。在為時四小時的磁帶中,這些標記幾乎毫無意義,可能只是某些人放屁、打嗝留下的痕跡。無論是監視錄影帶,還是巡邏守衛的工作日誌都沒有任何可供研究的疑點。
“滿意了,先生?”芬力問道,其話語中似乎隱藏了什麼,這讓平力當即挺起身來,用尖銳的眼光盯住他。
“你呢?”
泰勾的芬力嘆了口氣。每當這種時刻,平力都希望芬力是人類,或者自己是獺辛也成。問題出在芬力毫無表情的黑眼睛上。活像安迪玩偶布臉蛋上的黑紐扣小眼睛,根本無法看透它們在想什麼。除非——也許吧——你是另一個獺辛。
“幾個星期以來,我一直感覺不太對頭。”芬力終於說出了口,“為了讓自己睡著,我喝了太多催眠藥酒,到了白天就得使勁清醒,惡狠狠地只想把人家的腦袋啃下來。部分原因應該是上一柱光束消失了,我們失去了溝通——”
“你知道那是不可避免的——”
“是的,我當然很清楚。我是想說,我想為非理性的感覺找到理性的解釋,但這種事兒歷來都不是好兆頭。”
遠處的牆上掛著一副尼亞加拉大瀑布的招貼畫。一些坎-託阿衛兵將它倒過來了。低等人覺得倒掛瀑布無疑是一流幽默感的表現。平力搞不懂他們是怎麼想的。但是,到了最後,誰會在乎這個呢?我知道該怎麼做好我分內的事,他心裡想著該把尼亞加拉大瀑布倒回去掛好。我知道該怎麼做,可其餘的都他媽的無關緊要,去跟上帝和耶穌基督說聲謝謝吧。
“到了最後,我們總能發現,出了點什麼紕漏。”芬力說,“所以,我告訴自己說,就是這樣了。這……你懂的………”
“你的這種感覺麼,”昔日的保羅·佩銳綈思一邊說著,一邊咧嘴笑起來,右手食指在左手拇指和食指上繞著圈,這是一個獺辛族人間的手語,意思是:說實在的。“非理性的感覺。”
“是啊。我當然明白,流血的雄獅不會再現於北方,也不相信太陽從裡到外涼透了。我聽說過血王發瘋的故事,人們還說,嬰神已經來接替他的王位了,而我只能說——我只信親眼所見的事情。除了這個絕妙的故事,還流傳著另一個傳說:關於來自西方的槍俠要拯救塔,正如古老的典故和民謠所傳頌的那樣。狗屎,一點一滴全都是。”
平力拍拍他的背,“聽你這麼說我真的感覺很好。”
當然很好。來自泰勾的芬力在擔任保安主管的任期裡確實貢獻卓著。這些年來,他手下的保安部骨幹們殺死了六七名斷破者——全都是想家想瘋了最後就想逃跑——另外,還有兩名因切除了前額腦葉而變成了痴呆,只有布勞緹甘一人確實“穿越了警戒線”(平力是從電影《十七號戰俘營》①『注:《十七號戰俘營》,一九五三年的美國電影。』裡學到這種說法的),但他們把他揪回來了,上帝有眼。坎-託阿居功自賞,保安主管也任其洋洋得意,但平力知道:事實上,是芬力部署了每一次行動,從頭到尾都是他的功勞。
“不過,我的感覺可能不止是神經緊張。”芬力繼續說,“我真的相信:有些人的直覺非常準確。”他大笑起來,“怎麼可能不相信呢?待在這麼個先知者、後知者全都吵吵嚷嚷的鬼地方。”
“但沒有意念移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