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要保重,別看得太晚,妾身一會燉盅湯,著月尚送過去。”
蕭律人沒作聲,月如服侍著他洗淨了手,便出去了。
紫衣卻一直將他送到院外,不說話,一雙眼睛卻是戀戀的依依不捨地只盯著他。蕭律人無法再裝著看不見,站定,問道:“怎麼了?”
紫衣咬唇一笑,眼睛裡帶了點霧氣,說:“沒,妾身只是覺得,似乎自成親以來,每個夜晚都是這樣看著相公的背影一點點走遠。”
蕭律人怔了。紫衣頭一次委婉的說出這樣的抱怨之詞!她是覺得委屈了嗎?還是自己真的,有些絕情了?每天忙於生意上的事,要麼就是朋友之間的宴會,好像真的很少能安安穩穩的和紫衣吃上一頓安生飯,說上一會話。
雖是夫妻,竟然淡漠的像是路人。
可是,他不是個擅長說話的人。生意場上又除外。
在家裡,年幼失母,面對柔軟而又脆弱的女人,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和顏悅色的陪她們說些他不懂得家長裡短。而且,他也不習慣她總是低頭溫聲軟語說著謙恭之詞。
就好像,戴著厚重的模糊的鎧甲,離得再近,望過去,也看不見她一慣溫順表情下的心。
可他容讓了。
所以紫衣說要代他去看蘇星移時,他沒反駁。包括她所做的一切,他都沒有準備和她論個明白。
她安排人去服侍星移,她做好了大鬧知秋院的準備,她擅自做主替他納了通房丫頭……
蘇星移的臉驀然映現出來。她的委屈、她的憤怨、她的隱忍、她的倔強,還有她明朗、坦率的眼神,甚至他看了就惱怒的嘲笑和不屑。
在她面前,他也是個人。一向鎮定自持的心性,竟然會被她一個眼神就撩撥的駭浪滔天。她看到的,不是名震慶城的蕭少爺,不是冷厲鐵血的蕭少爺,也不是生意場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蕭少爺,更不是富賈一方的蕭少爺。
在她眼裡,他只是踏入紅香樓的一個普通恩客,只是蕭府寡言強勢的主人,只是豪奪暴戾的男人。
也僅限於此。沒有敬畏、沒有愛慕,甚至沒有憤恨。
這一切的沒有,讓他莫名的鬱結。
他可以無人時替她上藥,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清醒著的星移。或許,他怕看見她控訴的眼淚,又或者,怕那執拗倔強的小女子露出的冷冰冰的臉色。
那才是真的沒有感情的一張雪霜般的臉。
他怕自己再次失去控制,傷了她。
蕭律人看向紫衣,眉鋒不由自主的擰了起來,道:“你想說什麼?”
紫衣笑笑,說:“妾身不過是有感而發,失禮之處,請相公不要見責。今夜相公幾時回來?妾身好叫月尚準備著。”
蕭律人一句“不用”即將脫口而出,忽然明白了紫衣話裡的含意,一出口便換成了別的話:“戌時。”
紫衣喜形於色,道:“相公慢走。”
蕭律人出了知心院,卻並沒有去書房。修原在他身後跟著,抬頭時,已經瞧見了知秋院三個字。修原立即緊走兩步跟上,說:“少爺,雖說蘇姨娘醒了,可也不知道到底好了沒有,您順路進去瞧一眼,回頭小人再去請羅大夫抓藥時也好有說辭,不然一問三不知,只怕耽誤了蘇姨娘的藥。”
蕭律人便嗯了一聲。
修原率先跑過去,啪啪的敲著院門:“開門,少爺來了。”
玉林倉促的開了門,一看果然是少爺,驚訝之餘忙行禮,請他進去。蕭律人大步進院,邊走邊問:“你家姨娘呢?”
玉林緊跟著,說:“姨娘晚飯沒吃,自從少夫人走後就歇下了。”
蕭律人步子一停,轉身看向玉林,問:“你家少夫人都說了什麼?”
“少夫人只是來探望姨娘的病,聽說姨娘醒了,又喜又憂,還落了淚。只說讓姨娘好好養著身體,別的話倒沒說。”
蕭律人再看玉林,見這丫頭一直低頭,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不過看起來倒是一副老實樣子,鬆口氣說:“你是少夫人派來服侍蘇姨娘的?”
“回少爺,奴婢是。”
“既是從少夫人身邊過來的,更應該懂事明理些,我就不多囑咐了,做好份內之事。”雖是平淡的囑咐,玉林卻如臨大敵,頭更低了,說:“奴婢謹遵少爺吩咐。”
玉林待蕭律人進了房,這才微微抬頭,退到自己的廂房,隔著窗子往正屋裡望著,眉宇間卻有了一抹憂愁。她不知道自己的話,少爺是否聽懂了。
他不應該不懂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