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角,著實埋沒了。
短暫的安靜過後,孫先生忽嘿嘿笑起來,一拍腦門,短胖的臉上頭一次顯出和氣,“果然是我年紀大了,許多事都記不得……”
說著,就轉身往後頭去。
秦山湊到秦放鶴耳邊,低聲嘀咕,“胡說八道,我爹看著比他大一輪呢,我啥時候尿炕都記得清清楚楚。”
秦放鶴忍笑,“生意人的嘴,騙人的鬼,聽聽就算。”
這話說得有趣,秦山也跟著嘿嘿發笑。
說笑間,孫先生抱著一大包東西去而復返,行至秦放鶴跟前開啟來看,卻是些筆墨紙硯。
都是兩刀玉版紙,一支兔毫筆,一條長墨,如此攢了一模一樣的兩份。
“既是為本店操勞,斷沒有自掏腰包的道理。這是與二位先生的,上回忘記,今日補上,勞煩小兄弟帶去。”
孫先生面不改色地扯謊。
下回千萬用好紙正正經經地寫,那草紙又薄又糙,還洇得厲害,看得眼睛都要瞎了!
秦山暗暗吃驚,在心裡吃力盤算,這得多少錢?
一刀玉版紙就六十文,那隻毛筆好像也得幾十文,再有墨……乖乖。
就這麼白給了麼?不要錢?
天爺咧,讀書真的能掙錢!
這叫什麼來著?哦,以前大哥好像說過,叫,叫……哦,書裡有金屋子!
秦放鶴對此早有預料,也不推辭,俱都收了。
要得到別人的重視,自然要先展現自己的價值。
不見兔子不撒鷹,換做是他,他也這麼幹,倒不覺得孫先生前後判若兩人的表現有什麼不對。
這還不算,孫先生甚至又拿出第三份,不過紙只有一刀,笑眯眯推給秦放鶴,“小兄弟也是正經讀書人之後,想必也是用得著的,萬望日後青出於藍。”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雙方進行了一番沒營養的寒暄,孫先生一度表示,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妨說出來。
您要這麼說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秦放鶴微笑,“還真有。”
孫先生:“……”
我就隨口一說!
你們還挺不見外的。
秦放鶴是真的有事想諮詢。
對於縣試內容,他已瞭解得差不多,但具體什麼流程,怎麼走,卻幾乎一無所知。
秦父在世時他年歲尚幼,仍在啟蒙階段,大約秦父自己也沒想到兒子這麼快就要下場,所以還沒來得及講報名相關便撒手人寰。
白雲村最頂尖的讀書人沒了,秦放鶴頓時成了沒頭蒼蠅。
這也是他第一時間要跟書肆建立聯絡的最大原因。
一聽是這事兒,孫先生頓覺輕鬆,就猜是這兩位寫話本的長輩還想科舉。
讀書不能當飯吃,窮書生一邊謀生一邊科舉是常態,他也很樂意結善緣,當下便細細分說起來。
科舉之前,先要報名,若是有師承的,自然有師長代勞,像秦放鶴這種散戶,就要自己拿著戶籍帖子去縣衙的禮房申請。
禮房會先看申請人的戶籍,非本地不能考,祖上三代不清白的不能考,賤籍不能考,透過了這初步稽核,禮房才會出具“廩保互結親供單”,寫明白申請人的年齡樣貌,這就算完成一半。
外頭天色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雪的樣子,吹進來的風越發凜冽,活像尖銳的小刀片,紮在皮肉上刺刺的痛。
孫先生摸摸痠痛的膝蓋,衝秦放鶴二人招招手,自己帶頭去裡間坐了,又從角落裡扒拉出來兩個小馬紮,示意他們坐下說話。
兩個少年對視一眼,俱都有些歡喜,果然坐下。
裡間擋風,且有一隻小泥爐,灶膛裡靜靜燃燒著幾塊紅彤彤的木炭,湊近了,不多時身上就暖融融的起來。
看了好話本,又能對老爺交差,孫先生心情不錯。
他伸手取下牆上掛著的長鐵筷,往爐膛內撥弄幾下,竟從灰燼之中掏出來幾顆灰突突圓溜溜的芋頭。
“自己拿著吃。”孫先生朝秦放鶴和秦山哥兒倆抬抬下巴。
您人還怪好的咧!
秦山有些受寵若驚,扭頭看秦放鶴,見他點頭,這才喜滋滋彎腰去抓芋頭。
還很燙,他先狠命吹了幾下,待熱度稍退,這才齜牙咧嘴剝皮,先借花獻佛倒手推給孫先生,然後又給秦放鶴剝了一隻。
孫先生暗自點頭。
嗯,這小子看著憨,倒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