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自序
《物語日本》、《江戶日本》終於要在中國大陸上市了,想到就要跟全世界人口數最多的中文讀者見面,真是是叫人興奮!
我對大陸並非全然陌生,1986年至1988年,當年二十八歲的我,曾帶著兩個兒子到河南省鄭州大學留學,在當地住了兩年。大兒子插班進大學附屬小學讀一年級;二兒子則進大學附屬幼兒園,三餐帶午睡都給幼兒園包辦。
當時老大徒步上下學時,時常遭校園內大學生丟石頭,罵他“小日本鬼子,滾回去”。老大當然聽不懂中文,他只是覺得莫名其妙,明明沒做壞事,為什麼每天都遭人丟石頭?我也無法對他詳細解釋這其中隱含的“國仇家恨”。因為這些事,我自己小時候在臺灣就經歷過了。只因我父親是日本人,只因我是個日中混血兒。
不過,畢竟並非每位大學生都那麼“熱血”。當年有位大學老師聽聞這訊息後,叫他當時讀高中的兒子跟同學組成“護衛隊”,每天跟在我家老大身後,偷偷“護送”他回留學生宿舍。畢竟老大才小學一年級,若真發生什麼意外,那將會是一大憾事。對於老師的這份關懷與溫情,我始終銘記在心!
第二年,老大脖子多了條紅領巾,成為可能是中國大陸第一個日本人“三好學生”。老二則被幼兒園老師們捧在手心,寵得如萬兩少爺,兩年下來養得胖嘟嘟。
那兩年,在我人生中,可說是最難忘的時期。除了鄭州市內及郊外,每逢假期,我都帶兒子們四處旅遊。北京、上海、西安、重慶、武漢、昆明、廣州、香港等幾個重要城市都遊過了。
印象最深的是三峽遊。我們遊的是下行,從重慶出發,三夜四天。一路的雄偉景觀當然不用說了,但我最感興趣的是每次停泊在小港口時,在船上觀望匆匆下船、上船的人們。當時像我們這種純粹觀光的遊客很少,大部分乘客都是小販或把遊船當交通工具的人。望著這些人,可以看見“生活”。
遺憾的是,我從未到過北京以北的地區,重慶以西的地區也沒去過。其他地方當然還有很多景點都沒去過。以後若有機會,很想重遊舊地。不過,無論到哪裡,在歷經“改革開放”的浪濤沖刷,應該都變化很多,跟二十年前大不相同了吧。
這回出版社要我為簡體版寫一篇序文時,湊巧我接了一份中翻日的緊急工作。事情是這樣的,因我是日本暢銷作家夢枕貘原著《陰陽師》的中文繁體版譯者,平常跟夢枕大師的經紀人常有聯絡。
上週,夢枕經紀人中條先生打電話給我,說夢枕大師有事要我幫忙。他在電話中只對我說跟中國戲劇有關,但他也不知詳情。約在東京車站前某餐廳見面後,夢枕大師臉上始終掛著他的“招牌”微笑,滔滔不絕向我說明要我幫忙的翻譯內容。
原來是中國傳統崑劇《牡丹亭》。本來是日本歌舞伎旦角舞蹈大師坂東玉三郎(目前的第五代)請託夢枕改寫《還魂記》戲曲,並給夢枕兩片VCD,讓他當參考。而夢枕也收集了資料,發現湯顯祖原著的《牡丹亭》數量太龐大,必須重新剪裁。於是他想到我,請我把VCD (張繼青主演)裡的全部唱詞和對白,逐句翻成中日文對照的版本,讓他作為底本。
時間緊湊,只有三星期。其實我手邊還有一大堆工作,但聽到是 “湯顯祖+玉三郎+夢枕”的合作,不假思索便點頭。這是項大工程,難度很高,卻也是非常有意義的幕後工作。
為什麼提這件事呢?說起來,20世紀90年代末,我在網路上架網站,開始上載一些有關日本傳統文化文章時,正是基於我過往經驗,發現中文圈讀者對日本的認識,大都停在表面上的浮華世界,或以訛傳訛。我是日本國籍,且長年住在日本,本可以漠視這種風潮,守住我安穩的國內庶民生活即可。然而,或許是體內的另一半漢人血統在“作祟”,四十過後,我發覺我應該可以為兩種語言圈做點什麼事。而我能做的,便是運用我的語言能力,在兩種語言圈之間架一座文化橋。
這座橋,至今為止只是“出口”日本庶民文化,沒想到,在簡體版即將上市的這個當兒,竟飛來一項“進口”中國傳統文化的幕後工作──這,是不是表示冥冥中確實有一隻大手,在推動我繼續“架”這座橋呢?
老實說,這座橋不好“架”,全靠人工,一條板子、一條板子地慢慢架。不但需有耐性,也需有不怕被丟網路石頭的勇氣。更重要的,需有“讀者”構成的“橋墩”。沒有“橋墩”,即使我一條板子、一條板子地架,終歸會落得徒勞無益的結果。
所幸,臺灣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