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滅在繭中。必然也是以這種神鬼莫測的速度,逃脫獨孤明的刺殺。
這時溶洞中的白色飛絮,已經在地上堆積成厚厚一層。洞內光線雖仍是不怎麼亮堂,但能見度比起幾分鐘前,已經清楚很多。按理,阿滅去到何方,應該瞞不過火眼金睛的殭屍太子獨孤明。可獨孤明的身影挾著那道刀光,疾風般踏遍這座溶洞,也沒有找到阿滅。
心裡既惶惶不安,又隱隱憂痛。因為寶芙看到,一貫冷靜沉著的獨孤明,此刻神情竟格外凝重。
這說明,連他自己也很清楚,阿滅的實力,已經凌駕於他之上。…
在她的印象中,獨孤兄弟之間的互動,大多都是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但每次的針鋒較量,最後屢屢都是獨孤明佔盡上風。
所以她能想象得出來,獨孤明此時的心情。
只要阿滅一直沉住氣不出來,那麼獨孤明就失去這次殺死他的機會。而即使阿滅現身,也很難說最後的贏家是誰。
或許阿滅正是故意按兵不動,等待著獨孤明耐心的消耗。
默默注視著,獨孤明因為全神戒備,而緊繃如弦的身影,寶芙竟忍不住想要走上前,伸手緊緊擁住他寬闊的後背。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是想要他知道,她會陪在他身邊。
但她卻沒有這個膽量。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的心電,獨孤明忽然轉身,筆直朝她走過來。
她剎那便從他漆黑的眼睛裡,看出他的意念。她立刻渾身發冷,腦子裡一片空白,連連朝後退了好幾步。因為反應太凌亂,她險些自己將自己絆倒。為了給自己定心,她搖了搖頭,大聲道。
“明,不要——你不會……”
但她聲音裡,透出毫無底氣的怯懦,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悲。
他逼近的腳步,冰冷的雙眸,手中刀鋒閃耀的寒光,令她恐懼得再也無法思考,扭頭便疾奔起來。
身後傳來他緊追不捨的腳步聲,她慌不擇路,撞進一堆擁擠的巨型傘蕈石林。沒跑幾步,便跌倒在疙疙瘩瘩,遍佈不詳植物的地面上。她顧不得手掌和脛骨的擦痛,扭頭轉身看著,已經站在她面前的他。
逆光而立,他的臉被黑暗籠罩,完全看不清表情。
獨孤明岑寂沙啞的聲音,靜靜響起。
“寶芙……”
“……你別過來……”
寶芙聽到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她哭,是因為獨孤明剛才低聲喚她的口吻,熟悉得令她心悸,立刻勾起她對過往的記憶。
那些記憶,已經滲入她血液和骨髓,烙印在她大腦中。她想她就是被燒成灰,也不會磨滅。
所以,她頑強掩飾的傷口,才會被他溫柔的聲音,再次撕裂得鮮血淋漓。
她垂死掙扎般的乞求,獨孤明卻置若罔聞,他徑直在她身旁屈膝跪下,伸手撫弄著她頰邊散亂的發綹,低聲道。
“幫我殺了滅。”
“我不……”
寶芙哭著搖搖頭。
她知道,獨孤明想利用她來戰勝滅。具體他會怎麼做,她隱隱懂得。他從來都工於心計,為了達成目標,不吝於施展任何手段,不惜於付出任何代價。
“你該幫我……”獨孤明用拇指緩緩摩挲著她的臉頰,他雪白靜漠的臉龐,依舊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只有那雙炭黑色的眼睛,暗暗流淌著奇魅光彩,“……我和滅,是作為天敵才被生下來的,註定要互相殘殺。你不幫我,就是幫他——但你不該幫他,因為他也是你的敵人。”
第一百二十一夜 1篇 天敵
或是愛,或是恨,都在他們的前面,人不能知道。
——摘自《傳道書》
所羅門
“敵人?”
寶芙凝視著獨孤明瘦削臉龐,喃喃低問。
戈良幽魂每次出現時,帶給她的那些莫測訊號,這時忽然在腦海中變得清晰起來,匯成一條明朗的線。那位戈家先祖,總是不遺餘力警告她,阿滅對她來說,是危險。
“你真是很不愛動腦,雖然我欣賞你這一點……”獨孤明的手指,離開寶芙臉頰,靜靜道,“……你想過沒有,為什麼滅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想殺掉你?”
“要殺我的,是你。滅是受到你的血禁命令,才會那樣。”
寶芙的臉,不自禁紅了紅。對於堂堂金蟬太子,為什麼獨獨會被她這株既不香也不豔的無名小草吸引,她始終雲山霧罩。但現在她知道,這純屬一種聰明人的惡癖,他就是喜歡她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