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晚手持長劍,立在紅葉司的城頭,靜待慕思容的到來。
滾滾的塵囂,沿著官道,越來越近,懷裡掖著的書冊,竟然像烙鐵一樣發燙起來。
書冊,是她開啟蘇卿留下的盒子,發現的東西。
纖細的桃花木簪插入鎖孔,輕輕一旋,就聽見清脆的機簧觸動的聲音。盒蓋一下子微微彈起,抬手揭開,躍入眼簾的是一本泛黃的手寫書冊。
楓林晚曾經緊張且興奮的期待過盒子裡的東西,然而在親眼看到的時候,卻狠狠的涼了心。
書冊的面上空無一字,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岐黃手卷》。薄薄的一冊,掂在手裡沒什麼重量,卻莫名的叫人心堵。
邊角處,用墨筆勾勒的一枝桃花,五瓣分明,倒的確像是蘇卿的手筆。書頁的邊緣,全部用火漆封了口,分明就是不希望有人輕易翻動的意思——這便罷了,關鍵的是,鮮紅的漆泥上,卻用刻刀極為細緻的刻下了六個字。
斷義谷主親啟。
便是這六個字,讓楓林晚生生失去了開啟它的興趣。
無論這裡面記載了什麼,終究都只是蘇卿想要讓慕思容看到的東西。
想一想,這終究是他們二人的情事,與自己,從來就沒有半點干係。
楓林晚迎著四月微涼的晨曦,唇邊勾起一絲清淺笑意。再一低頭,便看見城下出現好幾張熟悉的面孔,蘇旭也赫然在列。
像是想起了什麼,楓林晚側過頭問袁嵩:“阿九在哪裡?”
“她……暫時還沒有離開,尚在司內。”
楓林晚瞭然的點點頭:“今日之後,就派人將她送回去吧……希望蘇旭,不要為難她。”
袁嵩皺一下眉,還想說什麼,卻聽見城下幾聲馬嘶,伴隨著人群的一陣譁然。
楓林晚的表情驟然僵硬,下意識的回身去看——
三騎良駒,載著慕思容同尉遲恕�⒚鍁嘧櫻�對兜耐T諶巳褐�狻�
一襲白衣的斷義谷主,面色沉靜,氣質出塵,微微抬首,目光輕輕的落在城頭的楓林晚身上,眉梢微微的跳了一下,再沒有過多的表情。
宛若不經意的一眼,卻讓楓林晚一下子慌了神。
“斷義谷主慕思容,應約前來拜會。有勞紅葉夫人大駕。”
碎玉一般的聲音,清晰的響在每個人的耳邊,也字字擊在楓林晚的心上。
她猶記得,第一次聽見他開口的情景,猶記得那一句“我是這斷義谷的主人,以後就是你的師父”。
有如誓言。
楓林晚笑的有些淒涼,卻又在頃刻間收回了自怨自艾,微微挑起下巴,回敬慕思容:“楓林晚,恭候多時。”
短暫的沉寂,然後是眾人紛紛回過神來,匆忙的讓開一條路,供慕思容三人透過。
衣袖的簌簌聲裡,夾雜著從容不迫的馬蹄聲。“噠噠,噠噠”,像是某種節奏,計算著這兩人之間微妙的距離。
——以及,殘存的情義。
楓林晚的目光始終落在慕思容的身上。
因為深知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所以多看一刻都是奢侈的幸福。
上一次見到他,便是斷義谷的偷吻,便是兩個人,再也無法挽回的決裂。
她看著那些人自發的後退,看著他們用崇敬期待的目光看著他,看著他緩緩的向自己行來,心中五味雜陳。
那是她的師父,她第一個喜歡上,也是最喜歡的男人。
他對她來說,便是神祗一般的存在,便是卓爾不群的仙家。
然而她也曾經是斷義谷的弟子,她也知道,什麼是斷義谷的傳人必須擔負的責任。
以一劍驚豔的武學,擔下對道義的公正評斷,才能成為世人最敬仰的力量。
獨居幽谷,超然世外。
遊歷江湖,賞善罰惡。
既是絕世出塵的高潔隱士,又根本不是。
既是仗劍紅塵的卓然俠客,也全然不是。
徜徉在兩種境界裡,才會讓身上的負累越來越重。承載著過高的期望,被無數雙眼睛熱切的注視著,也審查著,這樣的存活,又怎麼可能輕鬆,怎麼可能風光?
世人只看到他無上的武功,將所有的善惡評斷寄託於他。
又怎知他願不願意,他掙不掙扎?
想到這裡,楓林晚又忽然自嘲的笑笑,微微搖了搖頭。
——我在想什麼……慕思容,又怎麼會為我掙扎?
片刻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