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自己那天對高紅梅說過的那番無聊無禮的話了。但他又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情。喜歡就是喜歡,他喜歡她是因為她先喜歡他的呀?他從一本書裡看見過一句成語“暗送秋波”,於是他認定,是高紅梅先給自己暗送秋波的,以後又遞紙條,又借書什麼的,這不明擺著她喜歡自己嗎?他覺得很委屈……後來,他乾脆不願再想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最好別想,這是他悟出的第一條生活原則。
兩天以後,錢國慶給胡安川寫了一封回信。因為是第一次寫信,他不知道該寫些什麼。費了半天的腦筋,也只寫了短短几句:
安川:
你好!
來信收到。得知你和你母親現在生活很好,我很高興。挺想你的。我現在還那樣,跟班裡的同學也不怎麼來往。我總覺得自己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還記得班裡的高紅梅嗎?前些日子她主動借給我一本書,書名叫《少年維特之煩惱》,我沒看完就還給她了,她很生氣,罵我庸俗、淺薄什麼的。一開始我很生氣,但是我現在不生氣了。
好了,就寫到這裡吧。
望常來信!替我向你母親問好!
同學:錢國慶
1972年10月28日
這天,表姐的兵團戰友——高紅梅的哥哥從雲南回內地探親,特意前來拜訪了姨夫、姨母。高紅梅也陪著她哥哥一起來了。話題說到動人之處,高紅梅哥哥的眼圈有些泛紅,姨夫表情凝重、悲切,姨媽輕聲抽泣,高紅梅也流下了眼淚。錢國慶為客人沏好茶水以後,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回到自己屋裡去了。他沒想到自己前腳進屋,高紅梅後腳就跟了進來。他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你生我氣了?”她問。
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眼睛望著自己的腳尖,心裡盼著她儘快滾蛋。
“你還敢把你那天說的再說一遍嗎?”她說。
“我說什麼啦?”他決定裝傻。
“哼,沒出息,膽小鬼!”說完,她走了。
錢國慶如釋重負地撥出一口長氣。他對高紅梅曾有過的那種朦朦朧朧的好感早就煙消雲散了。10多年以後當趙志勇告訴錢國慶,高紅梅已經是一對雙胞胎的母親時,他又想起了這段往事,但他仍然沒有搞明白,當初他跟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第一章 青春燒 三(4)
這些日子錢國慶常常獨自一人來到小河邊,坐在岸邊的草地上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沒有了胡安川,小河變得乏味了。自他記事以來,這條不知疲憊的小河一直就這麼靜靜悠閒地流淌著,無論寒冬還是酷暑,也無論雨季還是旱季,它始終都是這麼不緊不慢地走著。小河的對岸是一座寺廟和一片墳地。“文化大革命”前,廟裡住著很多和尚,後來被紅衛兵砸得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幾間殘破的廟宇,和尚沒了,破廟尚存。他想起了一句俗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沒有和尚的廟就如同沒有了河水的河床,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如今對他來說,沒有了胡安川的小河,如同沒有了魚兒的河水,也就沒有了靈氣。據說這個廟裡曾經隱藏著國民黨的特務,廟裡的菩薩塑像下面藏著各種地契、槍支、發報機和變天賬之類的罪證。於是急功近利的革命造反派走了一撥又來一撥,砸了一回又砸一回,可究竟找到了些什麼,誰也說不清楚。再後來,廟裡悄然進駐瞭解放軍的一個騎兵營。武鬥激烈的時候,常有成百上千的造反派聚集圍攻這裡面的解放軍,其目的是想搶奪槍支彈藥和據說被關押在裡面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據後來一些揭秘材料的記載,當時西南地區最大的走資派——劉鄧資反路線的三號人物——李井泉就曾在這裡被關押過。那片墳地後來也被徹底遷走了,就地建起了一座動物園。聽大人們說,解放前,這片墳地曾是反動官府的刑場,有不少的革命志士在這裡被砍頭。解放初期,人民政府也在這裡砍過一些罪大惡極的土匪、袍哥、惡霸之流的人頭。
天快黑了。錢國慶起身,心情鬱悶地慢慢往回走著,當他來到工廠宿舍區大門的時候,一群坐在路邊的跟他年齡相近的男孩子們齊聲反覆地衝他嚷道:“假裝高幹,喝的稀飯;沒爹沒孃,球沒名堂!……”他停下來,看了看他們,藉著昏暗的光線,他發現裡面還有兩個他的同班同學,一個叫趙志勇,另一個叫周偉。見他停了下來,大家情緒更加高昂地叫喊著:“沒爹沒孃,球沒名堂……”
錢國慶走到他們跟前,冷冷地看著他們。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過去,他最多也就是在心裡惡毒地罵一句:我日你們全部的媽!可這段時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