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隨便坐。國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跟國慶從小是死黨,用你們北京話講,就是‘鐵哥們兒’。儘管我們倆的家庭背景黑白對應,相差很大……”
“算了吧,”錢國慶打斷了胡安川的話,“小時候的事情就別提了。怎麼樣,資本家,今天請我這位戰友吃點好吃的?”
“沒問題,慰問親人解放軍嘛。”
這頓飯雖然沒有上次總統宴會那麼奢侈、排場,但也讓季有銘大開了眼界。他不禁連連咋舌,半真半假地說:“嘖、嘖,要不說他這有錢人過日子過得累呢。吃頓飯能吃出那麼多的花樣!以前看《紅樓夢》的時候,真以為曹雪芹是在胡編亂造,拿子孫後代打岔呢,沒想到他還就有這種活法兒。國慶,咱們倆一起敬胡老闆一杯?”
“好吧,來,安川,我和有銘敬你一杯!”錢國慶站起來說。
“酒我是喝不了。高原反應還沒過呢,這樣吧,我還是以茶代酒,謝謝二位的抬舉!”胡安川也站了起來,“祝二位步步高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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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怨未了 一(2)
“慢……慢,”季有銘插話說,“我們敬酒,應該由我們來說,是不是?”
“好好好,你說……你說,”胡安川樂了,但他心裡對這個廢話太多的北京油子實在有些厭倦了。一個傻當兵的,哪兒來那麼多廢話?他心想。
“我祝胡老闆財源滾滾,萬事如意!”季有銘說完,一仰脖子,幹了。
“安川,我祝你事業發達,身體健康!”錢國慶也幹了。
胡安川點點頭,喝了一口茶,說:“國慶,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可以嗎?”
“你說,只要我能辦到。”錢國慶回答。
“我想請你幫我打聽一個人。”
“誰呀?”錢國慶有些詫異地問。
“我這兒有份材料,你先拿回去看看。看完以後,明天吧,明天你再給我來個電話。”胡安川站起來,進到裡屋,不一會兒,他手裡拿著一個不算太厚的卷宗走出來,說:“這份材料你只能自己看,因為這關係到一個家庭的隱私和榮譽!”
錢國慶接過那份卷宗,點點頭,說:“好吧,我先看看再說。”
錢國慶回到醫院後,已是黃昏時分。他花了將近三個多小時的時間才看完了這份記錄著另一樁人間悲劇的卷宗。這個故事發生在“文革”初期北京的一座四合院。解放前,這座四合院的主人姓胡,北平和平解放前夕,他撇下老婆和五個兒女,帶著兩個手下畏罪潛逃了。胡家有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老大胡雪秋時下正在清華大學上學。1952年胡雪秋大學畢業以後,主動申請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大西南,參加社會主義的建設事業。“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後,一群紅衛兵闖進了四合院,聲稱四合院的地下肯定埋有槍支、金條和委任狀之類的反革命罪證。領頭的是一個年僅16歲的叫魏雯燕的女孩子。折騰了一夜的紅衛兵一無所獲,他們把仇恨和憤怒統統發洩到了胡雪秋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們身上了。
魏雯燕是解放前胡家一個女傭的後代。解放後,魏雯燕的母親嫁給了一個人力車車伕,不久魏雯燕便出生了。1960年,車伕死於肺癆。走投無路的魏雯燕母女再次來到胡家,希望胡家能夠收留魏雯燕,救救自己眼看就快餓死的女兒,並聲稱魏雯燕其實是胡家的血肉。然而,當時胡家太太以家境同樣貧困艱難、無力承受再添一張嘴的負擔為由,拒絕收留魏雯燕,並說魏雯燕是胡家的後代沒有憑證。如果魏雯燕是死鬼丈夫與女傭偷情生下的私生女,那胡家太太的心裡就更覺噁心和彆扭了。當天夜裡,魏雯燕的母親絕望地把自己吊在了四合院門前的一棵樹上。
抄家事件發生後不久,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洶湧大潮將魏雯燕和她的紅衛兵戰友們推向了祖國的四面八方。魏雯燕主動申請去了西藏,從此音信全無。“文化大革命”後期,胡雪秋的二弟、三弟逃到了香港,以後又輾轉到了美國,並終於見到了他們的生父胡開秤。幾年以後,胡開秤在美國舊金山病故。臨終前,他叮囑兩個兒子,將來如果能夠回國,一定要設法找到胡家失散的兄弟姐妹,還有那個他們同父異母的妹妹——魏雯燕,並立下遺囑,胡開秤在美國的產業繼承權將由胡家的六個兄弟姐妹,其中包括魏雯燕,均攤繼承。半年前,胡安川見到了從美國回來的兩個叔叔,他們向他轉達爺爺胡開秤的臨終囑託。根據當年同魏雯燕一起到西藏支邊,以後又回北京的知青們講,魏雯燕當初下鄉的地方是在西藏的山南地區一帶,後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