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布的梭子,引著紅線,將上下八頭相互勾連。
等它們反應過來時,哪吒已經將它們通通捆在一起了。
混天綾的另一端回到手中,無限延生變長的混天綾又變成了原來長度,那相互勾連的八隻大頭捆在一起,幾乎要被擰斷了脖子。
剩下的八顆頭顱也要被他一併擰下來。
它們在劇痛中嘶吼,八顆頭顱都張開了大嘴,拼了命地朝哪吒那邊夠,想要一舉將他咬死。
哪吒在疼痛中也已失去了理智,手中的混天綾愈發收緊,他和那一顆顆有他身體那麼大的眼球對視。
這個渺小的,囂張的人類,打算就這樣絞死相柳。
相柳在即將被擰斷脖子時,咬斷了纏繞自己的混天綾。
緊織的混天綾一被斷開,哪吒用力到冒出青筋的手也鬆了,驟然斷掉的混天綾,讓哪吒雙手懸空,雙臂呼的一下開啟,整個人向後倒。
風火輪撐著他的身體,不讓他倒入汙水之中。
可就在這時,他迎來了憤怒中的相柳的報復。
相柳一失去禁錮,八顆頭心有餘悸地扭了扭脖子後又憤怒地朝向他。
它的速度太快,風火輪又只能帶著哪吒往下飛,試圖尋找機會讓他突出重圍。
哪吒平躺著向後迅速仰倒,笑容詭異地爬上了他那張稚嫩又陰狠的臉,他在震耳欲聾的吵鬧聲中,打量著這個即將要自己性命的兇獸。
相柳追上了他,最近的一張嘴張開,想要一口咬碎這個脆弱、渺小又囂張的凡人。
哪吒抬起一手,做出擰斷脖子的招式,嘴上無聲地輕念口訣。
沖天的火光驟然升起,“呼”地一下散開,如花兒一般綻開,然後抻著頭將所有膽敢伸向他的頭通通吃進去。
大火熊熊燃燒,遇水不熄。
相柳念起了某一段記憶,竟然恐懼起了眼前的凡人。
它滯在原地,奮力與大火搏鬥。
然而,這一局雖險勝,風火輪卻最終也沒有找到破局之法,帶著它的主人離開劇毒的洪水。
哪吒就此墜入了可以徹底融化他的洪水之中。
他的皮肉、筋骨都在眨眼間通通融化,那些東西像一張軟乎乎的皮敷在他堅硬的白骨裡,很快的,他的眼睛也遭受了毒水的蠶食,他即將變成一具楊嬋所恐懼的骷髏。
他整個人順著重力在水中往下沉,那些皮肉和衣物卻上浮,彷彿試圖把他拽出水面。
可是,變成怪物的哪吒單靠自己是出不去的。
他痛的已經麻木了。
黑暗的深水中,什麼也看不見。
意識變得悠遠,哪吒癲狂的神思在瀕死的時刻開始飄蕩。
那是,他尚年幼的時候。
他自小就像個誤闖進人類社會的怪胎,生下來時的模樣是,稍微長大一點,那些詭異的想法、行跡就更是。
乃至於,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犯錯,又錯在哪裡。
反應過來時,李靖便已大怒,底下的奴僕便已噤若寒蟬,陳塘關的百姓們便已哀聲四起......
李夫人,他的母親便又會哭了。
她那雙美麗的眼眸,因為哭泣變得越來越渾濁。
她抱著他,摁住他的頭,對他說:“兒啊,跟你爹認個錯吧。”
或者是,“哪吒,算娘求你。”
他一開始會說好啊。
反正他什麼也不懂,就按照他們評判的方式來吧。
生養之恩大過天,哪吒的一切都是他們給的,他們想要什麼,哪吒就該給什麼。
但是應該歸應該,能夠歸能夠。
他們要的,哪吒傾盡所有也是給不了的。
李靖想要一個正常的、聽話的兒子,可是在他心中,懷了三年才產下來的肉球連人都不算,只是個妖孽。
李夫人想要一個和睦的家庭,可是當她生下怪胎以後,李家就難和睦下去了。
前兩位兒子雙雙遠走,冷清的家裡除了自己,便只有關係僵硬的父子倆。
她求了這個,跪了那個,卻什麼也沒有改變。
哪吒卻為了她,低了一次又一次的頭。
他們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他能給的,不能給的,都給了。
好兒子,好家庭,好臣子。
他親手剜去他的天性,龜縮在倫理該有的殼子裡,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循禮循法,循規蹈矩。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