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昔年‘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守為正
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之說。法在漸不在驟,在
實不在虛。此臣與諸邊臣所能為。至用人之人,與
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鑰。何以任而勿貳,信而
勿疑?蓋馭邊臣與廷臣異。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但
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
重,為怨實多,諸有利於封疆者,皆不利於此身者
也。況圖敵之急,敵亦從而間之,是以為邊臣甚難。
陛下愛臣知臣,臣何必過疑懼?但中有所危,不敢
不告。”
十
袁崇煥還沒有到任,寧遠已發生了兵變。
兵變是因欠餉四個月而起,起事的是四川兵與湖南、湖
北的湖廣兵。兵卒把巡撫畢自肅、總兵官朱梅等縛在譙樓上。
兵備副使把官衙庫房中所有的二萬兩銀子都拿出來發餉,相
差還是很多,又向寧遠商民借了五萬兩,兵士才不吵了。畢
自肅自覺治軍不嚴有罪,上吊自殺。兵士的糧餉本就很少,拖
欠四個月,叫他們如何過日子?這根本是中央政府財政部的
事。連寧遠這樣的國防第一要地,欠餉都達四個月之久,可
見當時政治的腐敗。畢自肅在二次寧遠大戰時是兵備副使,守
城有功,因兵變而自殺,實在是死得很冤枉的。
袁崇煥於八月初到達,懲罰了幾名軍官,其中之一是後
來大大有名的左良玉,當時是都司;又殺了知道兵變預謀而
不報的中軍,將兵變平定了。
但京裡的餉銀仍是不發來,錦州與薊鎮的兵士又譁變。如
果這時清軍來攻,寧遠與錦州怎麼守得住?局勢實在危險之
至。袁崇煥有甚麼法子?只有不斷的上奏章,向北京請餉。
崇禎的性格之中,也有他祖父神宗的遺傳。他一方面接
受財政部長的提議,增加賦稅,另一方面對於伸手來要錢之
人大大的不高興。
袁崇煥屢次上疏請餉,崇禎對諸臣說:“袁崇煥在朕前,
以五年復遼、及清慎為己任,這缺餉事,須講求長策。”又說:
“關兵動輒鼓譟,吝邊效尤,如何得了?”
禮部右侍郎周延儒奏道:“軍士要挾,不單單是為了少餉,
一定另有隱情。古人雖羅雀掘鼠,而軍心不變。現在各處兵
卒為甚麼動輒鼓譟,其中必有原故。”崇禎道:“正如此說。古
人尚有羅雀掘鼠的。今雖缺餉,哪裡又會到這地步呢?”
“羅雀掘鼠”這四字崇禎聽得十分入耳。周延儒由於這四
個字,向著首輔的位子邁進了一步。周延儒是江蘇宜興人,相
貌十分漂亮,二十歲連中會元狀元,這個江南才子小白臉,真
是小說與戲劇中的標準小生,可惜人品太差,在《明史》中
被列入《奸臣傳》。本來這人也不算真的十分奸惡,他後來做
首輔,也做了些好事的,只不過他事事迎合崇禎的心意。周
延儒之奸,主要是崇禎性格的反映。但“逢主之惡”當然也
就是奸。這個人和袁崇煥恰是兩個極端。袁崇煥考進士考了
①
許多次才取,相貌相當不漂亮,性格則是十分的鯁直剛強。
“羅雀掘鼠”是唐張巡的典故。張巡在睢陽被安祿山圍困,
苦守日久,軍中無食,只得張網捉雀、掘穴捕鼠來充飢,但
仍是死守不屈。羅雀掘鼠是不得已時的苦法子,受到敵人包
圍,只得苦挨,但怎能期望兵士在平時都有這種精神?
周延儒乘機中傷,崇禎在這時已開始對袁崇煥信心動搖。
他提到袁崇煥以“清慎為己任”,似乎對他的“清”也有了懷
疑。崇禎心中似乎這樣想:“他自稱是清官,為甚麼卻不斷的
向我要錢?”
袁崇煥又到錦州去安撫兵變,連疏請餉。十月初二,崇
禎在文華殿叢集臣商議,說道:“崇煥先前說道‘安撫錦州,
兵變可彌’,現在卻說‘軍欲鼓譟,求發內帑’,為甚麼與前
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