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范陽所有的探子和內應,以免重蹈當年定北軍的覆轍再回京設法活動的,結果中軍卻以疾行的方式到了燕州,他就沒必要回去了。
木已成舟,再難迴轉。
他還想趁著回京活動去參加侄兒的婚禮,如今看來,也是不必了。
十五萬大軍離開了,帶著足夠一個月所用的糧草。
如今正是春天,若真能一攻而下,收復全境,還來得及春天的耕種。
可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嗎?
即使是一向樂觀的李茂,對此都不是十分有自信。
他總覺得尹朝餘孽據守堅城卻敗得這麼快,隱隱有些異樣在其中。即使前後夾擊,以范陽這樣的大城,除非有內應開門,否則以三千據三萬都能守上幾月,更何況裡面還有那麼多被脅迫的百姓和反賊,當初定北軍留下的糧食更是夠數十萬大軍用上數年。
而且,張致率著混軍攻入范陽以後,才發現兵器庫和糧草庫裡早被搬了一空,根本什麼都沒有留下,完全不是要堅守城池作戰的樣子。
袁羲報回京的捷報裡,那三萬“反賊”,其實大半是被反賊監軍脅迫或抓住家小威脅的百姓被逼守城的,其中正兒八經的反賊怕是連一萬都沒有。
這事是最讓李茂和張寧咬牙切齒的地方,幾乎和鎮北將軍袁羲到了交惡的地步。
那麼多百姓本來是不用償命的,但因為袁羲射進范陽的檄文裡有一條“有百姓協同反逆守城者,視為反賊”,所以在對戰中,即使李茂命張致派出三百將士一起呼喊“放下刀槍,棄暗投明者不殺”,這些百姓還是不敢放棄守城。
被視為反賊,是要被族誅的。
而後各路兵馬和定北軍拿著這些百姓的性命作為戰績,更是發了奏章請求朝廷封賞,更是讓李茂恨不得用鞭子抽他們一頓。
無奈他只是“督師”,沒有指揮權,只能也擬奏章一份,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奏於皇帝,讓皇帝明啟。
楚睿不是昏君,自然知道此風一開,怕是以後會有將軍拿大楚的百姓當戰績計算人頭,造成濫殺之禍,所以雖然下旨表揚了一番,卻沒有大肆封賞,而是許諾等幽州之亂全平,再來論功行賞云云。
所以大楚上下全部要求趁勝收復幽州,李茂卻是愁的連晚上都睡不好。
糧草和兵器被搬走,被認為是正常的。這群胡人為主的反賊,本來就是每下一城,搶個乾淨,連一針一線都不給人留下。范陽能基本保持完好,都已經是個奇蹟。
幽州北方几乎都被胡人們燒了個乾淨,無城可據,只能平原作戰,幽州南方有堅城,可朝廷卻棄而不用。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自己並非軍中宿將,又沒有什麼帶兵的經驗,別人不信他罷了。
就連一直支援他的勳貴派,都因為李茂反對北伐而對他起了詬病。
勳貴以武勳起家者多,都等著大戰一起,好重振家威呢。
直到現在,李茂才赫然發現,陣營也好、派系也好、出身也好,什麼都是假的。
當你擋在所謂的“自己人”面前時,你會被無情的碾壓過去。
即使那所謂的前途是個“末路”,你也只能被裹挾著一直往前翻滾,直到駛入盡頭。
十五萬大軍開拔了,同走的還有張致。
李茂擔心前方局勢,又害怕敵軍有詐,張寧卻擔心糧草出問題,便讓親弟弟帶兵守衛糧草輜重的隊伍,隨軍而行。
十五萬大軍出發還沒有三天,李茂在范陽城中視察城牆修葺的情況,陳軼卻慌慌張張的跑來和他報信。
原來中軍北上的時候,遇到了押送范陽盧氏南下回京審問的隊伍。
當初秦老將軍會死,便是范陽盧氏派出的刺客。此時秦鋒遇到了盧氏一家老小,國仇家恨一時湧上,竟親手把盧氏的族長在陣前千刀萬剮了。盧氏全族的男女老幼更是鞭打的不成人形,能不能安然回京都成問題。
對世族不設私刑,已是大楚慣例。高門累族犯罪,即使是謀逆之罪,也得先過三司審問,才能定罪下刑。
更何況李茂還指望能審問出范陽空虛的真正原因,更是將厚望繫於了京中大理寺,那裡才全是刑訊的行家。
如今秦鋒一怒之下殺了盧氏的族長,又將盧氏上下全部得罪了個遍,雖說是罪有應得,可秦鋒只是將軍,並非大理寺卿,又不是刑部尚書,更非御史臺之首,他私下動刑于世族高門,若非戰時,早就已經下獄了。
就算如今盧氏反叛,人人避而不及,這種公然藐視世族豪門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