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議論一圈到底是按戶分還是按人分,是分開各處賑濟還是在一起賑濟。
連到底是一天兩頓還是一天一頓都要爭論半天!
自從張玄預測關外大寒,邊關嚴寒也要持續到四月,他自然是讓李茂準備了一部分棉衣留作戰時用。棉衣緊張可以理解,可是這麼多年都是倉滿之年,發個糧都要處處受到掣肘,戶部尚書直接說被冰雹砸斷了胳膊,報病不來了。
他怎麼不報病一輩子別來了啊!
“聖上息怒!”一旁的大太監嚇得跪下請罪。“請保重龍體!受災的百姓還指望著聖上救苦救難呢!”
“朕倒是想救苦救難……”楚睿把京兆府尹的奏摺往地上一摔。
“朕看他們是好日子過的太多了,連災該怎麼賑都不知道了!”
西城裡。
齊邵跟著李銘在西城裡稍微走了一圈,沒多久就掩面而逃。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他從小就錦衣玉食的長大,平日裡都沒有來過西城。他的學友們大部分住在國子監裡,就算是租房子,國子監後的街道里也有專門用作學子居住的房子出租。
他也和許多寒門的學友往來,卻從來沒接觸過任何關於民間疾苦方面的事情。這些寒門子弟雖然家裡貧窮,可不會和他叫苦哪裡艱難哪裡不方便。
他還不至於“何不食肉糜”,可在他印象中,窮苦百姓不過就是住著小一點的房子,吃的東西差了些,沒錢讀過書,也不識字的人。
他不知道一旦受災,這些貧戶的日子竟要慘烈到這種地步。
齊邵是個理想主義者,性子又和善不喜爭鬥,所以才在國子監裡一直讀書,既不願意出仕,也不願意只和所謂的世族來往。
他經常用各種名義資助寒門的子弟,對他來說,不過是破費幾個銀子罷了。他不愛看人感恩戴德,像是燈節拉個攤子大家一起猜燈謎這樣的事,以前也做過不少。
例如讓家中開的酒樓徵收詩文,然後慫恿詩才好家裡條件差的同年去投,得些文酬;又或者國子監裡有需要抄書的時候把活兒從父親那裡攬下來,分給國子監裡寒門學子去做,換點酬勞等等。
可要讓他聯合世族和勳貴的子弟們一起來施粥贈衣,他卻從來沒有做過。
“李銳,你家裡雖不是什麼累世大族,單獨做這件事的錢糧還是有的,怎麼突然想到讓國子監的太學生們一起來做?”
“一是怕風頭太過,給府裡惹禍;二是我叔叔出了京,家中只有祖母和嬸嬸,我和我弟弟這個年紀,恐不能服眾,到時候卻給下人昧下了錢糧。”
李銳和齊邵抱怨道:“路上倒是遇見幾個京兆府的官員,願意幫忙的。可那言下之意,竟是讓我們府裡把錢糧都給他們,然後他們來賑濟……”
“你看看,他們看我年幼,把我當傻子,更別說京兆府的那些吏胥了!到時候一石能有五斗用在災民身上,我都要謝天謝地。”
“何況這麼多人受災,我家要設粥棚,到底要拿出多少人來?不怕齊兄笑話,我家人口簡單,連家裡丫頭婆子在一起,也就一百多人,中間還有不少是我爺爺當年的老部下,殘廢了榮養在府裡的。我們家出不了這麼多人。”
他做了個苦臉。
“總不能讓丫頭都上街拋頭露面去吧?”
齊邵見李銳苦著臉,不由地嘆息。
確實,他家那個情況,他是遺子,嬸母又傳聞不慈,全靠祖母庇護。邱老太君有意做善事,可管家的總是他嬸母,怕是要動用邱老太君的私房錢。這事要信國公府一家來做,確實承擔不起。總不能把邱老太君的底子挖掉一半吧。
齊邵想起燈節上為了訓孫“怒而摔燈”的那位老夫人。
也不知叔父後來有沒有給老夫人再畫兩盞燈。
就算為了給那位老夫人多留些銀錢傍身,他也幫了。
“好。此事我來替你奔走。”
信國公府裡,滿滿當當的五六個大車往內城外駛去。
此時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因白日裡又是冰雹又是雨,大部分人家都多出許多事來,也都沒有管信國公府為什麼要走那麼多輛車。
這車子裡裝著信國公府清點出來的棉被、冬衣、錢糧並木柴木炭等物,十幾個兵將出身的家人帶著一群力士,押著車子往西城去。
待到了地頭,這些家人也被西城的慘狀嚇了一跳。冰雹砸壞屋子砸傷人不說,中途颳起的狂風和後來下的暴雨又給了這些無家可歸的人更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