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後方的青帷布馬車,笑容微微滯了一下,舉步走過來。在離馬車三步遠的地方,用拗口的東匈奴口音問道,“這裡頭坐的是誰?”
張嫣跳下車來,行了個揖禮,卻沒有答話。
燕王姬即將變色的時候,格桑從後頭趕上來,連忙道,“稟小燕王姬,這位孟先生是阿蒂閼氏託給左谷蠡王安置的漢人少年,不會說匈奴語呢。不是故意要怠慢小燕王姬的。”
燕王姬這才鬆了口氣,再打量了張嫣一眼,見他身材單薄,面板又黑,更是安心,笑眯眯的說了幾句,轉身便走了。
“這位小燕王姬出身哈什部,是王女,自幼愛慕左谷蠡王,成年後果然便嫁了過來,”阿碩託解釋道,“如今在雄渠地位尊崇有寵,阿英,你要在雄渠站穩腳跟,可千萬不能得罪這位王姬。”
“知道了。”張嫣應道,感念阿碩託這些日子的照顧,真心笑道,“謝謝你,阿碩託婆婆。”
這一晚,隊伍最後一次在野外紮寨,張嫣吹滅燭火的時候,正聽見帳外不遠處,兩個匈奴衛士高聲的調笑,“小燕王姬進了谷蠡王的帳篷,到現在,還沒有出來呢。”
“是啊。那帳燈火還沒有熄呢。”
“孟觀——”
夜色,張嫣輕輕道,“到了雄渠部的第二個晚上,咱們就走吧。”
隱蔽在帳篷陰影之的孟觀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從渡過黑水河之後,張嫣表現的太安然,這樣的安然,不僅讓匈奴人以為她已經熄滅了離開的心思,便連在暗守護的他,一度也認為,他要完成他的一年只約,只需要這樣靜靜的在帳篷守護著她,直到明年正月,便可毫無負擔的離開。
“回到雄渠的第二天黎明,是匈奴人防衛最鬆弛的時候。”夜色,張嫣的聲音輕而慎重,“我們便在那個時候走吧。”
“好。”
二一四:梔子
渠鴴回到雄渠的那一日,整個雄渠部好似過節一樣。所有的牧民都從自家帳篷中跑出來,自發的迎接他們的領主歸來。
而雄渠部所在的治所,東匈奴最大的城池——室冬城也將大慶三日,以賀左谷蠡王歸來,並且在這一次的匈奴對漢朝的戰爭中,給他們的這一個冬天帶回來了豐厚的物資。
在這樣的滿城歡慶中,張嫣被安置到室冬城西,一座離渠鴴王居不遠的房屋之中。
匈奴人以畜牧為生,逐水草而居,千百年來,一直居無定所,更不要說建築城池。直到蒂蜜羅娜穿越而來,這位骨子裡是羅蜜的雄渠居次,縱然十分嚮往匈奴生於馬背上的英姿豪氣,但終究也是在後世漢人生活中薰陶了二十年的嬌女,免不掉一些烙在靈魂裡的偏向漢人的生活品味。後來,須平公主從漢朝嫁到了匈奴的那一年,帶來了漢人以房屋為居的習俗和細緻的生活用品。雄渠部動用了五千名匈奴漢子,按著須平公主隨行的從人和阿蒂居次偶爾的指點,花了整整一年時間,築成了這座室冬城。
遺憾的是,室冬城剛剛築成,蒂蜜羅娜便嫁到了王庭。此後四年,再也沒有回到過雄渠草原,這一座大半為她營建的室冬城,竟是連一日都沒有住上。
張嫣用打量的目光看著這座城池以及她所居住的房屋,室冬城說是左谷蠡王雄渠部的治所城池,事實上,它的所謂城牆是用泥土匡建而成,城中通衢街道也只是撒上了一層簡單的黃土,再加上除了幾座主體建築,城中的房屋看起來都是灰撲撲的……整個室冬城連大漢邊塞一座常見的城鎮都比不上。反倒是她所住的這間屋子,雖然不過是間土屋,但因收拾的頗為乾淨,離城中央渠鴴的“王居”距離並不遠,環境卻還算清幽,看起來倒是不錯的樣子。
“孟先生,”塔娜端著晚上的餐盤進門,笑著道,“明天城中會很熱鬧,你要不要出去逛逛?”
“不了。”張嫣道,“我身子怕冷,不想出房門。你和塔娜要是樂意,便自己去吧。天也不早了,你也去吃你的飯吧。”
因這些日子以來已經熟識,塔娜也不和她客氣,歡喜的應了一聲,轉身走的時候,覺得背後風聲動盪,然後後腦一陣劇烈的疼痛,暈眩了半響,頹然倒在地上。
於此同時,解決了帳篷外頭格桑的孟觀也躥進帳篷,將一套備好的匈奴男童衣裳丟在張嫣身上,催促道,“快一點,我們的時間沒有很多。”
張嫣點點頭,吩咐孟觀把塔娜抱起放到床上,自己則躲到簾子後頭換好衣裳。
……
傍晚的時候,人煙稀少的北城之下,孟觀施展身手,輕鬆的翻過城牆,在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