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椒房殿,張嫣喚來豫章,“我記得私府裡有山陰今年秋進上來的葛布?讓人取過來一些,搗細了我要用。”
豫章應了,不免有些疑惑,“娘娘要葛布做什麼?”
張嫣道,“我想制一些東西。”
時人貴絲賤葛麻,兩宮之中的貴人少有穿葛麻之衣的。張嫣命宮人將葛布細細搗了,親自操刀剪裁。當時給呂后奉食,荼蘼是陪在一旁的,見了她的動作,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不免遲疑勸道,“娘娘,你便是有心,可以讓織室去做啊。”
張嫣抬頭,黑白分明的杏眸睃了她一眼,
“雖然太后看著已經諒解,但之前的芥蒂卻已經是在了,我總要表現些誠意,才好讓她心知。”
“可是……”荼蘼欲言又止。
要知道,張皇后雖在旁的上頭多半聰明伶俐,心靈手巧,卻偏偏從小少習女紅。她出身尊貴,除了離宮的大半年時間,身邊什麼時候都沒有缺過織娘,倒也一直沒什麼問題,這一次親自縫製織物,縱然已經用足了心思,織物的針腳看起來,還是免不了有些粗疏。
張嫣也察覺了,自嘲笑道,“看起來,我的手藝還真的不怎麼樣——”
“娘娘,”荼蘼便安撫道,“手藝不要緊,要緊的是娘娘的這份心意。太后若是知道了,一定十分喜歡。”
張嫣嘆了口氣,眉宇間湧起擔憂之色。
彌合的了的是一碗酒,彌合不了的是從前的心情。對她而言,呂后是那個活在她曾經見過史書的臨朝稱制女主,也是如今長樂宮中甘為皇帝兒子退讓的一國太后。待著自己,好像已經足夠寬容,又好似真心生了厭憎。人的感情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好像衛靈公對大夫彌子瑕,喜歡的時候,分吃一個桃子,是親近;到了不喜歡的時候,便是罪行。有時候,她甚至忍不住懷疑,呂后已經查知了自己的身世,這才在心裡疏遠了自己。卻偏偏,她已然近鄉情怯,連問詢都不敢。
“我的這份心意,阿婆怕是不願意收吧。”
“怎麼會?”荼蘼愕然,“太后當日不是飲了酒麼?”
張嫣失笑。
“傻荼蘼。”
事情哪裡有那麼簡單?
那杯卮酒不過是一個儀式。為了皇帝好,太后和皇后總不能長久齟齬。當日之事,劉盈
不忍自己受辱,臨時帶走了自己,但終究十分突兀,等於是狠狠的折了太后的面子。自己是晚輩,又有錯在先,必須得先低頭賠罪,呂后也借了階梯下來,面子上看起來,皇家依舊一片和樂融融,但骨子裡,誰又知道如何呢?
想到這裡,她不免不安,遲疑著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要讓呂后真的回心轉意,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迅速再生一個孩子。
那麼,再生一個孩子,好不好呢?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來,連她自己都有些隱隱心動起來。
要這道,不同於前元七年之前,回宮之後,在長樂宮之前,她便動則得咎,心傷疲憊。既然無論從情感和實力上,呂后都不是她能夠抗衡的人物,那麼她就必須想法子調和和呂后之間的芥蒂。如果能夠透過一個兒子來改善此事,自然是一件好事。更何況,
呂后對於自己腹中皇子的期盼,是真真切切的有很多年了。
她與劉盈身為子媳,若是連老母這這樣一點想望都不能盡心實現,又如何說的過去?
……
張嫣低下頭,給一隻襪子開始繡寶相花花紋。
中元六年初冬,山東有地動傳來,劉盈在宣室殿中忙到很晚,回到椒房殿的時候,夜色已深,張嫣已經熬不過沉沉睡去。他笑了一笑,親了親妻子的額頭,輕手輕腳的上了榻。
因著很少做繡活,第一隻足襪,張嫣花了小半個月功夫,才慢慢繡成。開始繡另一隻的時候,便比之前手熟了不少,不過兩日,便已經見了雛形。因著她只在白日縫製,待前殿那邊報劉盈要回來的時候就收起來,直到快要繡完,劉盈都不知曉。
反倒是身為宮人,訊息倒要靈通一些,管升這些日子便知道,皇后娘娘在縫製一雙足襪,聽說這些日子便要縫完了,眸子轉了轉,便在這日韓長騮不在宣室殿的時候,覷著劉盈批奏章疲憊休息的時候,笑著道,
“奴婢恭喜大家,”
劉盈收回了按著太陽穴的手,莫名道,“我喜從何來?”
管升將腰彎的極低,“……奴婢聽說皇后娘娘最近在椒房殿繡一些東西,想來是給大家做的,大家和皇后夫妻和順,豈非是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