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地裝出一副強自鎮靜的樣子,我想無非是想表明她一離開這裡就要跌倒打噎吧。卡美拉先生扶著她走出去時,她還對著郝維仙小姐做了一個飛吻。莎娜·鄱凱特和喬其亞娜都心懷鬼胎想留在最後一個離開,麗莎娜·鄱凱特畢竟與眾不同,懂得如何以智取勝。她矯揉造作,圓滑之極,圍著喬其亞娜轉來轉去,使得她不得不先離開。於是,莎娜·鄱凱特便可以在告別時使用特別有影響的詞句:“願生保佑您,親愛的郝維仙小姐!”她那胡桃殼般的臉上露出了寬容慈愛的微笑,對其他幾人的弱點表示出同情。
埃斯苔娜舉著蠟燭送客人下樓。郝維仙小姐仍然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一步一步走著,不過越走越慢。最後,她停在爐火前,凝視了幾秒鐘,又嘟噥了一些什麼,對我說:
“皮普,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正準備祝願她萬壽無疆,她卻舉起了手杖。
“我不許提這件事。我不許剛才到這兒來的人提這件事,也不讓任何人提這件事。每逢這一天他們就來了,但他們都不敢提這件事。”
當然,我也就沒有必要想法提這件事了。
“有一年的今天,在你出生很久之前的一個今天,”她用她那根了字形手杖點著桌上放著的一堆結了蛛網的東西,但沒有碰到它,“這堆垃圾被送到了這裡。從那時起,這東西和我就一起開始逐年憔悴。老鼠一直用牙齒在啃它,而有比老鼠牙齒更尖厲的牙齒一直在啃著我。”
她站在那裡,凝視著桌上放的東西,用手杖頭抵著自己的心口。她穿的是曾經潔白的婚禮服,現在已經泛黃而且萎縮;桌上鋪的是曾經潔白的桌布,現在也已泛黃而且萎縮了;四周的每一件東西只要碰一下,都立即會變成麵粉。
“終有一天死神會成全我的,”她帶著副鬼一般的蒼白麵孔說道,“那時他們會把我停放在這裡,穿著新娘的禮服躺在迎親的喜筵桌上。我死後就這樣辦,這就是對他最後的詛咒,如果正逢到這個日子那才好呢!”
她站在桌邊,凝視著這張桌子,彷彿站在那裡正凝視著躺在桌上的她自己的屍體。我依舊沉默無語。埃斯苔娜已經返回,也保持著沉默。我覺得我們似乎那樣站了好長一段時間。屋內的空氣渾濁沉悶,每一個角落裡都籠罩著濃重的黑暗,甚至使我也產生了一種令人恐怖的幻覺,埃斯苔娜和我似乎也開始了緩慢的腐爛過程。
她就那樣,處於一種心神錯亂的狀態,可是最後,在霎那之間她又恢復了正常。她說:“我來看你們兩個人玩牌,為什麼還不開始玩?”於是我們都回到她的房間,像上次一樣地坐在那裡;像上次一樣,我一次又一次地讓我的牌被吃光;像上次一樣,郝維仙小姐一直在注視著我們,設法引起我對埃斯苔娜美貌的注意。她一會兒把珠寶試戴在埃斯苔娜的胸口,一會兒又試戴在埃斯苔娜的頭上,弄得我目不暇給。
至於埃斯苔娜也像上次一樣地對待我,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這次她不願意降低身份來和我說話。我們玩了約摸五六局,我便被告知下一次來的日子,然後像上次一樣地被領到院子裡,像狗一樣地被餵給吃的東西。當然,也像上次一樣,我被留在那裡隨我高興地東遊西蕩。
上次我曾爬上一道國牆去觀看花園景色,那牆上有一扇門。至於上次那扇門究竟是開著還是關著,我並無意去追究。反正上一次我沒有看到什麼門,而這次我看到了。現在門開著,我知道埃斯苔娜早就把客人們送走,因為我見到剛才她返回時手中拿著一串鑰匙。我信步走進了花園,而且在那兒東逛西逛。這花園早變成了一片荒地,只留下一些舊的香瓜棚和黃瓜棚架子,也已經衰敗不堪。那幾根枯藤只能亂找一些依靠來尋求生存,爬在破帽子上,攀過舊靴子;還有時,一根枯藤上冒出的新枝,把一隻破鍋當成寄身之所。
我逛遍了花園,還選了一所花房,其實裡面什麼也沒有,除了一株倒伏的葡萄和幾隻瓶子。這時我才發現,我正在一個陰沉淒涼的角落裡,也就是剛才我從視窗看到過的那個角落。用不著問,我以為這個屋子是空的,一個人也沒有,便從另一個視窗向裡面張望。大出意料之外的是,我發現自己正和一位面孔蒼白、眼臉發紅、頭髮淡黃的少年紳士相互對望著。
這位蒼白麵孔的少年紳士一轉眼便不見了,可是一會兒他卻站在了我的身邊。剛才在視窗時我看到他正在讀書,這會兒他在我面前看上去又是滿手墨跡。
他對我招呼道:“喂,小傢伙!”
“喂”這個詞是個一般的稱呼,我看最好的應付方法該是依樣畫葫蘆,所以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