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的文章,滿脊樑都是雞皮疙瘩,聯想到那寓言的最後一幕。
這頭驢又遇到了最後一夥人,這些人對騎驢者說:兩人騎一頭驢,你們想吃驢肉嗎?從驢的角度來看,挨殺被吃肉倒也好了。騎在驢背上的人跳下驢背,一個揪耳朵,一個扯尾巴,把它四條腿捆在一起,穿過一根大槓子,倒扛起來,搖搖晃晃地上了路。那驢頭在下,腳在上,它又不是蝙蝠,怎能待得慣。何況它四個蹄子痛入骨髓,所以大叫起來,但編寓言的人不肯翻譯一下它喊些什麼。我這篇文章要替驢說話,所以當翻譯義不容辭——它喊的是:我得罪誰了,你們這麼捏咕我!前蘇聯境內的休克者,高棉境內的冤魂也都這麼嚷著。編寓言的人還編出一個寓意,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考慮到驢的慘狀,真不知是何心肝。我的寓意卻是:“閉上你的臭嘴,讓別人走路。”當然,還有個寓意也說得通:別當驢受人捏咕,要當捏咕驢的人——就算損人不利己,起碼也賺了個開心。但這種寓意只適於狠毒的人。
《王小波全集》 第二卷愚人節有感
我寫這篇文章時,正逢四月一日,哪天登出來我就不知道了。這一天西方的報刊總會登出些駭人聽聞的新聞,比方說幾年前,英國一家有名的科學刊物登出一則訊息說:英國科學家把牛的基因和西紅柿的基因融合在一起,培育出一種牛西紅柿。這種西紅柿吃起來當然是番茄牛腩的味道。西紅柿的皮扒下來可以做鞋子,有些母的西紅柿會滴下白色的液體,可以當牛奶來喝,也可以做乳酪。午夜時分從西紅柿地邊上經過,可以聽見陣陣牛鳴,好像是鬧鬼一般。咱們國家的一些報紙轉載了這條訊息,還敦促我國的生物學家一定要迎頭趕上——但他們好像還沒趕上,因為市面上沒有賣西紅柿皮鞋的。這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可能還有人記得。今天英國報紙上有一則古怪新聞,說要割讓他們的北愛爾蘭來換我們的香港,這居心何其毒也——誰不知道北愛爾蘭是老大一堆的麻煩。早上我開啟電子信箱,發現有一老友發來《妖魔化中國》一書的摘要和背景材料,要我寫篇評論文章,登時把我氣得臉青——這種婁子我捅過了一次還不夠麼?想要害死我也不是這麼種害法嘛!後來看看日曆,火又消了。今天是愚人節呀。
雖然今天是愚人節,我也不敢再妄評新書了。說本老書吧。我看過的第一本“字書”是《吹牛大王歷險記》。說老實話,這書還不能算完全的字書,因為有一半是字,另一半是畫。其中有些故事很適合在今天講:吹牛大王在森林裡打獵,遇上一頭鹿,可嘆的是手邊沒有子彈,只好把櫻桃核發射出去,打在鹿額頭上,鹿跑了。過幾天在森林裡遇到該鹿,它頭上長出了一棵櫻桃樹。大王一槍把它放倒,飽餐了一頓烤鹿肉加一頓鮮櫻桃。假如這是真的,很有必要給每個人頭上都打進一顆櫻桃核——出門不用帶陽傘了。另一個故事更加神妙:吹牛大王在森林裡遇上了一隻美麗的狐狸,就是用最小號的槍彈去打,也難免會傷損皮毛。他射出了一根大針,把狐狸尾巴釘牢在樹上,然後折了一根樹條,狠揍了狐狸一頓。狐狸吃打不過,只好從它自己的嘴裡跳出去跑掉了。吹牛大王得到了一張完美無缺的皮毛——至於那沒有皮的狐狸怎樣了,故事裡沒有講到,我想它應該死於肺炎——沒皮的狐狸很容易著涼。但這麼一講又很沒意思了。在愚人節裡我想到這麼一個道理:要編故事,就不妨胡編亂造——愚人節的新聞看起來也蠻有意思。要講真事就不能胡編亂造:雖然沒意思,但是有價值。把兩樣事混在一起就一定不好:既沒有意思,又沒有價值。當然,這篇有感正好是把兩樣事混在一起來講。所以它既沒有意思,也沒有價值。
《王小波全集》 第二卷擺脫童稚狀態(1)
在李銀河所譯約翰•;蓋格農《性社會學》一書中,第十七章“性環境”集中敘述了美國對含有性內容的作品審查制度的變遷,因而成為全書最有神采的一章。美國在二次大戰前對“色情作品”的審查是最嚴的,受到打擊的絕不止真正的色情作品。就以作家為例,不但海明威、雷馬克有作品被禁,連最為“道學”的列夫•;托爾斯泰也上了禁書榜。在本世紀二十年代,美國的禁書榜上不但包括了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勞倫斯的《戀愛中的女人》等等,拉伯萊斯的《阿拉伯之夜》和雷馬克的《西線無戰事》也只能出節本。事有湊巧,我手上正好有一本國內出版的《西線無戰事》,也是節本,而且節得上氣不接下氣。這種相似之處,我相信不僅僅是有趣而已。以前我們談到國內對書刊、影視某些內容過於敏感時,總是歸因於中外國情不同,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