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瑾瑜睜開眼。
眼角乾澀無力,眼前有些模糊。
許瑾瑜很快察覺出了不對勁。
這不是她住慣的那間低矮狹小光線黯淡的屋子。
房間不大,擺設卻很精緻。透過淺粉色的紗帳,可以看到小巧的梳妝檯光滑的銅鏡,妝臺上放著一支赤金鑲寶石的手鐲,在昏暗柔和的燭光下散發出點點璀璨的光芒。
明明是陌生的地方,又有些莫名的熟悉。彷彿在遙遠塵封的記憶裡,她曾經住過這間屋子......
這是哪兒?
她重病纏身躺在床上等死,為什麼忽然到了這裡?
許瑾瑜壓抑不住心中的驚駭,猛的從床上坐直了身子。
“小姐,你怎麼忽然醒了?”睡在床邊地上的丫鬟被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站了起來。
這個丫鬟約有十四五歲,一雙杏眼水靈靈的,鼻子上有幾個小小的雀斑,平添了幾分俏皮。
是初夏!
是自幼陪伴她一起長大,隨她一起入京,不離不棄守在她身邊的初夏。
可初夏明明在十年前就死了,被一場大火燒的面目全非。她這個主子倉惶逃亡,甚至沒能為初夏收屍......
許瑾瑜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初夏的臉頰。
手指下的面板光滑溫熱。
而她的手,柔白細膩,手指纖長,精心修剪過的指甲透著淡淡的粉。
沒日沒夜的刺繡,徹底傷了她的眼。自兩年前開始,她就再也不碰繡花針。曾精心保養的手做起了粗活,漸漸變的粗糙難看,有凍傷有裂痕。眼前這隻手,卻如少女時一般細嫩柔美。
初夏懵住了,怔怔的問:“小姐......你忽然摸奴婢的臉做什麼?”
聲音一如記憶中的清脆歡快。
許瑾瑜嘴唇微微顫抖,神情似悲似喜,淚水迅速的滑落。
初夏被嚇到了,慌忙為她拭去眼淚:“小姐,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做噩夢了,奴婢這就告訴太太一聲......”
太太?
許瑾瑜心中一顫,抬起迷濛的淚眼急切的問道:“娘也活過來了嗎?大哥呢,大哥有沒有一起活過來?”
初夏聽了只覺得好笑:“什麼活過來,這話可不吉利。萬萬不能讓太太和大少爺聽到。不然,他們肯定要怪小姐胡言亂語了。”
這麼說來,娘和大哥果然一起活過來了......
許瑾瑜被巨大的狂喜擊中,想笑卻笑不出來,淚水如泉湧。
她的天真愚蠢軟弱,不僅害了自己,還連累了兄長。風華正茂驚才絕豔的許徵,因為一步走錯,落得身首異處的淒涼下場。孃親鄒氏驚聞噩耗,當夜便用一條白綾了結了性命。留下她孑然一人在世上苦熬數年悔不當初。
她無數次想過尋死。可一想到捨命救她的初夏,想到枉死的兄長母親,自盡的念頭很快就被打消。
無論怎麼艱難,她也要堅強的活下去。她要親眼看著曾經傷害背叛過她的人不得善終。她狠心用剪刀劃破了右臉,毀了女子最珍貴的美麗容顏,又喝藥壞了自己的嗓子,隱姓埋名藏身在繡莊裡。一躲就是八年。終於等到了機會報仇。
當仇人一一死了之後,她的眼也因為日夜刺繡傷的徹底,幾乎成了半瞎。之後的兩年,她孤身一人住在陰暗低矮的屋子裡,重病纏身,日漸蒼老,最終只能躺在床上等著嚥氣的一刻。
沒想到,再次睜開眼,最在乎的人都安然活著。
“初夏,”許瑾瑜哽咽著,言語混亂無章:“娘和大哥在哪兒?我要去見他們,現在就去。”
初夏一臉為難的勸慰:“現在已經半夜了,太太和大少爺早就歇下了。還是等明日早上再......”
許瑾瑜哪裡聽得進這些,迅速掀開薄薄的絲被下了床榻。纖細光潔的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一陣涼意。
眼看著許瑾瑜不管不顧的要往外跑,初夏急了,忙扯住許瑾瑜的衣袖:“小姐,這深更半夜的,你衣衫不整連鞋也沒穿,跑出船艙被船上的人看到了怎麼辦?這船上除了許家的人,還有船伕呢......”
船上?
許瑾瑜動作一頓。遙遠的記憶,陡然襲上心頭。
十四歲的那一年,她和兄長隨母親一起進京,投靠姨母威寧侯夫人。從臨安到汴梁路途遙遠,先坐了幾日馬車,之後又坐船走了半個月水路。
怪不得她醒來時覺得周圍陌生又熟悉。原來,她竟然重生回到了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