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部分(2 / 4)

小說:城邦暴力團 作者:冥王

天兵士送來兩個粢米飯糰,冒充粽子,粗糲得很,簡直難以下嚥,我回頭就給扔了。”

“他們盤問了些什麼,可否請三爺見告?”

“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問一個身家來歷、親故鄉里。再者便是如何混上艦來?從哪裡攀得一張通行憑證?此後意欲何為?諸如此類,簡直不勝其擾。怎麼?李先生也給拘問了幾日麼?”

李綬武且不置可否,卻益發壓低了聲,道:“依我看,自凡是跟著歐陽崑崙上船的都逃不過這一劫。且看那廂高談闊論的四位,還有個瘸腿婦道和一個孩子,他們是老漕幫萬硯方的家門親眷,興許沒吃什麼苦頭,可是恐怕也一樣給囚了些日子。至於三爺你方才調笑了半天的那位年少婦人——”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魏誼正忙不迭地搖手道,“是我看她孤身一人,面容愁苦,兩眼含著老淚,才上前說幾句笑話解頤。李先生說‘調笑’,未免誣枉魏三了。”

“她是歐陽崑崙的妻房,眼下身懷六甲,萬里漂泊,又好些天沒見著丈夫了,試問:單憑三爺幾句說笑,如何使之解頤?”

魏誼正聞聽此言,一時驚心,連手上的銀筷子都幾乎捏不穩了,急道:“她、她是——唉!我卻不知道呢!崑崙行事竟如此詭譎,居然連我也不說。”一面說著、一面扭身就要往回走,可袖口早叫李綬武給掣住,但聽李綬武驀地迸出兩句話來:

“你這麼一咋呼喧嚷,莫要害了他們孤兒寡母呢!”

魏誼正不覺心頭一懍,暗自思忖起來:若稱那懷有身孕的婦道是歐陽崑崙的妻室,又說什麼“孤兒寡母”,則歐陽崑崙想必已經身遭兇險——難道竟是這幾天之間、發生在這條船上的事?念頭還沒轉透徹,耳邊又聽李綬武囑咐道:

“那廂萬老爺子幾個兄弟夥兒都在,他們究竟是敵是友,於今也著實難以分清辨明。若非三爺與歐陽秋有舊,坦白說,我也不敢貿然跟三爺說長道短。不過,歐陽崑崙應該是遭逢不測了。下手的人是誰,我不曾親眼窺見,不敢妄言;也正因如此,你我更須小心應付,以免蹈入奸人機栝才是。”說到這裡,手裡的一本《無量壽功》竟遞了過來,李綬武的一張麻子臉也越發地哀悽慘悄了:“沒想到此書竟是這般物歸原主的。”

不意魏誼正捧起這書,在掌心上掂了掂,像是忽然湧起了抵擋不住的什麼感慨,倒先滾落兩滴淚水,哽咽道:“我同歐陽家父子兩代論交,雖各只一二面之緣,原本也稱不上什麼隆情厚誼,只此番承崑崙相邀,實指望到海角天涯遊歷些時日,品嚐品嚐南海之濱的腦鱟足、蟹子蝦姑,孰料還碰上這般兇險蹊蹺。”

“李某平日閒讀雜書,頗知三爺當年慨然將祖傳神功贈與歐陽秋的一段佳話,卻不知三爺同歐陽崑崙也有往來?”

這一段李、魏二人“倚舷把晤”的故事才說到一半,王新公忽然面色凝重地搖起頭來,邊搖頭邊說道:“不對、不對。棄子不同你高陽講必定有什麼顧慮。他不同你講,我也不同你講。講到不該講的事情上,兇險蹊蹺說不定就找上門來了。”

王新公的脾氣饒是如此,任何人也莫奈之何。於我而言,當時的確如骨鯁在喉,頗有幾分窒悶。不過,日久天長,卻也淡忘了。直到一九八七年一月五日,王新公謝世,不巧我人在香港,連最後一面都不曾見得。洎返後,又為了二月中要赴東瀛一遊而趕寫一批連載存稿,忙得不可開交。直到二月十五日清晨,臨上飛機之前數刻,才偷閒至王新公靈前叩了三個頭。辭出之際,未料卻撞見了魏三爺。我看他雖然頎長高大、不減往昔,然而面容清癯、神情蕭索,彷彿瘦了幾許,便打趣道:“三爺竟然也有‘衣帶漸寬’之一日呢。”

“吟喬樹之微風,飲高秋之墜露,人焉不瘦哉?人焉不瘦哉?”魏三爺微哂著開了兩句玩笑,即正色道,“高陽,這些日子上哪兒去了?聽說你又要出國。”

我草草應諾,私心竊忖:他那兩句“吟喬樹之微風/飲高秋之墜露”分明是駱賓王《在獄詠蟬》詩序裡的用語,當下不免一怵:如果他的話並非玩笑,則其意豈非正是在告訴我:“剛吃了一陣牢飯出來,能不瘦嗎?”

“我知你事忙,”魏三爺一面說著,一面俯身替我拎起兩隻行李箱,快步朝馬路邊趨走,並道,“然而茲事體大,不能不叫你明白一個首尾——咱們路上談。”

只見他健步如飛,走得十分輕捷,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個八旬老翁。在仁愛路的紅磚道旁,他似乎是刻意稍事觀察,一直守候到第四輛計程車經過,才招手攔住,徑自吩咐司機:“到桃園機場,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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