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著我艱難的說:“這是……”
媽媽頭也不抬,用手摩梭著我凍椿了的臉說:“嗯,是我女兒。”媽媽的手指光滑細膩富有彈性,一點都不像常年過苦日子的手。
那天下午外婆指著媽媽的鼻子罵:“你看看你喲!這不是作死喲!你看看你,現在怎麼辦喲……”一邊罵,一邊哭;罵完以後轉向我,又罵:“你看看乾的好事!你才27,拖個尾巴,拖一輩子?”
一開始媽媽任憑外婆罵得狗血淋頭也低了頭一聲不吭,聽到這裡,媽媽抬起頭,眼神悽婉的看向外婆,目光裡痛苦難言,低低的喚一聲:“媽……”眼淚在眼眶裡反覆的轉,卻始終不落下來。我抬頭看著媽媽晶瑩的眼睛。
12歲的時候我得到了一隻萬花筒,我覺得從那絢麗多彩,晶瑩透亮的玻璃裡再一次看到了那雙眼睛。
媽媽低低的一喚,外婆便不再罵,而是長嘆一聲,抬起袖子楷楷眼角,帶著濃重的鼻音道:“唉……作孽喲!真是作孽喲!”
然後外婆會塞給我一塊糖,讓媽媽放心去照顧攤子,她來陪我玩。
外婆年輕時也是個不得了的美人,這一點我從媽媽那本珍藏的影集裡能看出來;但是外婆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已經很老很老了,至少外表非常老邁。一頭銀白的頭髮,滿臉皺紋蒼蒼。
那時候我只知道跟著外婆有糖吃,全身心的把目光投注在她的手和衣袋上,沒注意到其實外婆有一雙晶亮清澈得不可思議的眼睛。
雖然外婆常常罵我,可是我還是很喜歡外婆。
8歲的時候外婆去世了,而幾乎也是一夜之間,我的除魔師的天分開始顯現出來。也是那一天,媽媽跟我說,這個世界上除了大夥兒都能看到的東西以外,還有一些他們不能看到的東西,這些東西有的是不害人的,比如《聊齋》裡有些痴情的山精湖怪,鬼神魍魎;而有些東西是害人的。還有些東西,儘管並非出自本意,但是他們的存在本身便會危及人類的生命。
外婆、媽媽出身的殷家,便是世代除魔的除魔師世家。
媽媽說我的天賦很好,是她見過的最強之一了,除魔殷家史上只出過一個“神之手”,便是我的外婆,殷藏雪。媽媽說殷家所有人都姓殷,就算以後女的結了婚,男的也要姓殷。
我抬起頭問媽媽:“那我呢?我也姓殷嗎?”
媽媽沉默一忽兒,緩緩的搖頭道:“不,你不姓殷。”
“那我姓什麼?”我仰頭看著媽媽。
媽媽點著我的鼻尖,埋頭到我臉上親了一下,說:“你跟爸爸姓。”
“那我爸爸姓什麼?”
媽媽的眼裡閃過一絲我當時不明白的光芒。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我總是那樣問,媽媽總是那樣答。
後來我漸漸開始明白,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姓,是外婆和媽媽給了我一個三角形的家。
做一個除魔師很辛苦,除了要有特別的體制,還要背誦很多困難的咒文,學會平衡自己與元素之力的聯絡。
第一次發現我同時具有火與水兩種元素的時候,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媽媽也忍不住流露出訝異的目光。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見過一個這樣的例子,就是你外婆。”媽媽若有所思的盯著我說:“你,很有可能也是‘神之手’”。
15歲的時候我接了生命中的第一份工作。
那是一份來自音樂世家的委託,楚家19歲的女兒楚瀟離,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纏上,日漸消瘦,臥床不起。
來的人想請的其實是媽媽,但是媽媽淡淡的說:“我已經很久不幹了。我女兒很強,比我強很多,讓她去吧。”
拿到楚小姐的照片以後,我很快看出她床邊那隻小小的,嫩黃的鳥兒,是異物。
收拿那隻“鳥”並非難事,因為它根本沒有掙扎反抗。
我步入楚小姐的房間,它平靜的從上到下將我打量了一會,開口說:“‘神之手’已經好多年沒有出來了,原來還這麼年輕麼?”
“你說的是我的外婆吧,”我提防的捏緊手裡的結界符看著眼前開始幻化的鳥:“我是她的外孫女。”
“外孫女?”圍繞在“它”周身的瘴氣散開,眼前的“人”有一頭柔軟蓬鬆如羽毛的淺栗色頭髮,玻璃珠一樣湛藍的眼珠。看起來非常清爽,清爽得像每天晚上給我枕頭裡塞進安神的薰衣草的媽媽。
可是有些東西是不能用外表來看的。我捏緊手裡的符,隨時準備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