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只有等到莊子這邊清淨下來,沒了任何客人,爺爺才願意回來。”
老人環顧四周,撂下一句意味深長的“烏煙瘴氣”,就陪著陳平安一起轉身離去,什麼梳水國中流砥柱小重山韓氏,什麼橫刀山莊,全然不顧,彷彿全不入他法眼,老莊主的眼皮子都不願意搭一下。
宋雨燒與陳平安並肩而行,背對眾人才顯得有些神色落寞,走出一里路後,自嘲道:“家風歪斜得厲害,還不如一條瀑布,讓你見笑了。”
陳平安不知道如何接話,只好說些不痛不癢的客套話,“莊子裡的人其實還好,沒老前輩說
得這麼過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老人再大度豁達,也不願意在外人跟前宣揚家醜,便轉移話題道:“水榭外那一拳,為何臨時改變主意,十分氣力只用上三四分?那個橫刀山莊的未來莊主,心性執拗,可不是省油的燈,你今天手下留情,她可未必領情,說不定就要對你糾纏不休。現在年輕一輩的江湖兒郎,只講自己的痛快,老夫很不喜歡,但是你這般太不痛快了,老夫也實在欣賞不來啊。”
陳平安喝了口酒,用手背擦拭嘴角,笑道:“自己心裡不痛快,就要一拳打死人,那也太霸道了。何況我很快就要離開梳水國,橫刀山莊想要找我的麻煩,都不容易。最多就是給那女子在背後罵上幾句,我又聽不到了。”
宋雨燒轉頭看了眼神色真誠的少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笑道:“這種話,老夫這個歲數的老頭子來說,是可以的,半截身子入了土,萬事皆休,還能如何?你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娃兒,老氣橫秋太無趣。”
陳平安沒有反駁什麼,一拳之後,心中縈繞不去的積鬱清減許多,這就足夠。
他記起一事,輕聲提醒道:“古寺裡自稱梳水國四煞的嬤嬤,跟一名魁梧漢子一起進了你們莊子,老前輩要小心些。”
宋雨燒哈哈大笑道:“這算什麼,加上方才水榭裡的那位韓氏貴公子,惡名昭彰的梳水國四煞,已經湊齊了。”
陳平安疑惑道:“剩下的那個魔頭?”
宋雨燒搖頭苦笑,“不說也罷。”
陳平安喝了口酒,想著事情。
老人心中瞭然,坦誠相見道:“此次邀請你們來此做客,並無任何算計的意思,只是純粹希望這麼個莊子,別盡是一些人模狗樣的混賬貨色,這座劍水山莊,畢竟是老夫親手經營出來的地方,不想處處是狗屎,這裡一坨那裡一灘的,害得老夫在自家走路都嫌惡心。有你們在家中做客,老夫就順眼許多了。”
陳平安哭笑不得,這位老前輩也太耿直了些。
陳平安並不知道,宋雨燒在江湖上,除了越來越響亮的劍聖頭銜,還有同輩中人贈予的“鐵疙瘩”的綽號,說的就是宋雨燒不苟言笑,在家族是如此,在家外的江湖更是如此。若說宋鳳山半點不隨宋雨燒的性格,還真是冤枉了小劍仙,只不過宋雨燒身上的老輩江湖氣,古板迂腐,束手束腳,一心追求劍道極致的宋鳳山不屑奉行而已。
宋雨燒這麼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見識過太多的江湖風浪和人心險惡,愈發篤定一件事,道理只需說給講道
理的人聽,否則腰間那把鏽跡斑斑的老鐵劍,就是他宋雨燒的道理。宋雨燒喜歡一人一劍遊歷江湖,這些年見過許多鋒芒肆意的後起之秀,天賦那是真好,可武德是真不咋的,但是一樣混得風生水起,仰慕他們的江湖人物,多如過江之鯽,宋雨燒不太明白,三十年,或是五十年後,江湖就要交到這些人手上,那還有啥盼頭?
只是宋雨燒的劍術再高,也只是一人而已,同輩老人一個個走了,帶著那些晚輩不愛聽的老話老規矩,一起埋進了泥地裡,如今連亦敵亦友更是前輩的綵衣國老劍神都死了,宋雨燒便有些提不起興致。
覺得如今的江湖,清湯寡水的,全然沒了酒味。
一老一小閒來無事散著步,宋雨燒突然說道:“瀑布水榭那幫人眼拙,看不出你的拳意高低,老夫卻看得清楚,所以多嘴說一句,你當下的心境有些問題,三境破四境,是我輩武人的第一道大門檻,你底子打得越結實,一旦帶著心結破鏡,反而越容易出現紕漏,一座大雪山崩塌的聲勢,可要比小山頭的泥石流,可怕千百倍。小娃兒,你當下要留神啊!”
陳平安恍然醒悟,伸手抹了抹額頭汗水,沉思片刻,轉頭道:“謝過老前輩提點。”
宋雨燒略作思量,說了一些看似題外話的言語,“先前收拳,是你做人厚道不假,但是對於你的破境一事,反而不美。按照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