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納言的房間,就在梁波的隔壁,很乾淨清爽,與梁波的房間是截然不同的風格。房間裡充斥著一股淡 淡的煙味,桌上的菸灰缸裡,留著幾個菸蒂。我四處看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不妥,正要出門,不經意間瞥 見一樣東西,驀然站住了。
我的心又猛烈地跳動起來。
我看到的東西,是一隻根雕的菸斗,桌上還有上好的木頭做的煙盒,開啟一看,裡面裝著半盒菸絲。
沒錯,的確是屍體人回來了。梁納言房間裡既然有菸斗和菸絲,又怎麼會留下菸蒂?
除非,回來的這個人,並不是房間的主人。
在看到這些東西之前,我僅僅是憑猜測斷定回來的是屍體人,而現在,有了確鑿的證據,忽然覺得這間 房裡的一切,都散發出腐朽的黴味。我甚至不敢觸碰屋內的東西,一想到曾經有一具屍體在上面接觸過,我 覺得既噁心又可怕。
在那個裝著菸蒂的菸灰缸旁邊,有一本黃頁,黃頁翻開攤在桌上,而在翻開的那一頁,我發現一些細小 的菸灰,還有一枚鮮紅的指紋。
這是屍體人的指紋,還是梁家父子以前留下的?我微微湊上前去,鼻間聞到一縷淡淡的甜香,是糖與水 果混合的味道。我遲疑一下,伸出手指,輕輕沾了沾那枚鮮紅的指紋——指間傳來黏糊糊的感覺,手指尖被 染成了紅色。沒錯,這是屍體人的指紋。老王曾經告訴我,他看見屍體人時,屍體人手裡提著一串糖葫蘆。
我掏出一張紙巾,用力擦乾淨手,低頭去看那頁黃頁。黃頁上的字密密麻麻,沒有看出什麼來。
屍體人想從黃頁上看出什麼?
我想了想,不經意間看到桌上的電話,心中一動,拿起話筒,按了按重撥鍵,一個甜美的女聲機械地道 :“您好,這裡是南城長途客運服務中心……”
話筒上一種黏稠的東西粘在我的手掌上,翻轉來看,話筒內側也粘著這種糖葫蘆的糖液——看來這個電 話是他打的。他打電話到客運服務中心幹什麼?難道他想離開南城?我睜大眼睛,想象一個屍體人坐在汽車 上,前往遙遠的地方,混跡於人群,沒有人知道他是一具屍體——這是不是太可怕了?
一定要知道他去了哪裡!
客運服務中心那邊,無法說出這個電話號碼曾經諮詢過什麼資訊,他們叫我打值班室的電話,我苦笑一 聲——那有什麼用?
“請您記錄。”那個甜美的女聲禮貌地說。我雖然不需要什麼值班室的號碼,但是因為正沉浸於思考中 ,不自覺地接受了她的指揮,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支鉛筆,正要記錄,卻驀然一呆。
鉛筆上也是那種黏稠的糖漿。
這屍體人曾經握過鉛筆。
他要鉛筆幹什麼?
我興奮地結束通話電話,坐直了身體。
屍體人翻過黃頁、打過電話、用過鉛筆,如果我還猜不出他幹過什麼,未免太 愚笨了些。如果我沒猜錯,他應當是和我一樣,透過電話查詢什麼資訊,然後,用鉛筆記錄下來。
他會記錄在哪裡呢?
桌上有一疊便箋紙,已經被用去了一大半。
如果是要做記錄,這疊便箋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我小心地拈起最上一張便箋紙,果然看出,上面有 一些淺淺的凹痕,應當是書寫留下的痕跡。我用鉛筆在凹痕上輕輕塗抹,那紙上漸漸顯出許多凌亂的字跡, 大部分字跡都很模糊,大概是前面幾張紙上的字留下的,只有一行字,格外清晰,應當就是屍體人撕去的那 張紙上寫的內容——
“11:30分,南城——歧縣,途經三石村。”
三石村這個地方,我好像在哪裡聽過,卻一時想不起來。看來屍體人是要去三石村。這讓我十分疑惑— —他要去三石村幹什麼呢?那個地方,對他而言有什麼特殊之處?
不管怎麼樣,這是唯一的線索。屍體人必須追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我打了個電話給江闊天,想要 告訴他這件事,他卻極其忙碌,說了一聲“回頭再聊”,就掛了。我只得又打了個電話給老王,但是他的電 話卻打不通,訊號不好。
沒有人可以商量,我想了想,這事太嚴重,必須趁著屍體人還沒有離開三石村之前找到他。再和別人商 量也來不及了,我決定立即趕去三石村。
臨走之前,我再看了一眼梁家父子的照片——挺精神的兩個人,笑眯眯地在平面上望著我,彷彿不知道 世界上有生死和離別。我嘆了口氣,正要離開,卻發現在照片上有一行小小的白字: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