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一路走來,到現在為止,整個村莊沉寂如死,沒有尋常鄉村的犬吠之 聲。
這又和三石村的怪異有什麼關係?
“哼哼,”他斜斜地瞟我一眼,“你以為三石村沒有狗?三石村也有狗,而且是家家都有,有的人家不 止養一條,可是現在全沒了。”
“怎麼了呢?”我深感奇怪。
“死了。”他說,望著牆壁上一處暗黃的黴跡,目光變得有些呆滯,“一村子的狗,一下子,全死光了 。”
三石村十分閉塞,雖然比梁納言小時候要開通了許多,但身處群山中的村莊,與外界的溝通途徑依舊十 分有限。從三石村通往公路只有一條路,就是我來時走的那條山間夾道。在村子與村子之間,還有許多小路 ,互相交通往來。火災發生後的某天,附近村裡的人,突然聽到三石村裡傳來狗叫聲。在農村,狗叫不是稀 奇的事,但是這裡村與村之間都被山遮蔽開來,是天然的隔音牆,雞犬之聲不相聞,突然聽到從三石村方向 傳來的狗叫聲,鄰村的人感到非常奇怪。那狗叫聲越來越大,不是一隻狗,倒彷彿是一大群狗一起狂叫,叫 聲淒厲恐懼,越來越近。村裡的人漸漸聚攏來,朝叫聲發出的方向走去,想看個究竟。
狗的叫聲,來自這個村子與三石村相通的那條小路,彷彿就在跟前,卻始終沒有看見一條狗從那裡出來 。
人們走近那條小路,漸漸從狗叫的叫聲間隙裡,聽到人的呵斥聲、叫罵聲,還有棍棒敲擊在肉體上的聲 音。他們沿著小路,拐了一個彎,看見一幕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景象。
小路的拐彎處是一處淺淺的窪地,長著一些灌木與野草,尋常除了動物,人從來不曾涉足。在那片窪地 裡,人們看見無數的狗在哀號翻滾,密密麻麻,如同糞缸裡的蛆,互相踐踏奔跑,發出令人心悸的慘叫聲。 窪地的周圍,圍著一圈三石村的壯漢,每個人手裡都拿著胳膊粗的木棍,朝狗們身上沒頭沒腦地亂打,血熱 騰騰地濺出來,濺得那些漢子一頭一臉,面容可怖。
“我當時正好在那個村子收豬,也跟著看到了,”趙春山說起來,眼睛溼潤了,神情十分激動,“農村 人吃狗,這沒錯,但是不能這麼殺啊,作孽啊,”他擦了擦眼睛,“那些狗被打得號啕大哭,真的是哭啊, 記者,你聽過狗哭嗎?它們哭得慘啊,眼睛裡流出的眼淚和血水混合到一起,我們都看不下去了。有些狗還 一個勁地對著它的主人爬過去,結果當頭就是一悶棍,倒在地下直抽筋,抽了好久還沒死啊。不光是三石村 的漢子,連女人和小孩也出來了,女人和小孩沒有打狗,但是他們拿著一大桶的飯朝窪地裡潑,那是拌了肉 湯的飯,有些狗就去吃了,吃了沒兩口,就吐起了白沫子,在地上打滾,他們這些人,在飯裡下了毒啊。” 他說到這裡,沉默了許久。我聽得心頭一顫一顫的,狗,為什麼要這麼殺狗?我對狗一向有同情心,聽到這 樣的事情,也覺得異常憤怒,催促他說後來的事情。
鄰村的人實在看不過去了,便上前勸阻,說不要作孽。但是三石村的人彷彿鐵了心,叫他們不要多管閒 事。他們沒有辦法,只得默默看著那些狗在窪地裡滾動,大片大片的草和灌木被染得通紅,狗們被打得尖聲 慘叫,一些小狗看見這種情形,嚇得全身發抖,大小便都失禁了。
沒有一隻狗離開窪地,所有企圖離開的狗都被三石村的人打死了,隨著狗一隻只倒下,他們漸漸縮小包 圍圈,將那些忠誠的生靈圍起來,在它們絕望的眼神裡,揮棒殺戮。
最後一隻狗也倒下了,它不是被打死的。它是一隻小狗,當同伴們紛紛倒下時,它一直夾著尾巴將頭藏 在母狗的肚子下。但是母狗也死了,它突然發現四周都是可怕的人類,突然停止了顫抖,身子猛然一挺,長 叫一聲,僵直地倒下了。
三石村的最後一隻狗,是被活活嚇死的。
狗的屍體燒了三天才燒完,那些灰煙飄到鄰近的村子,彷彿是死狗不能瞑目的冤魂。
“人做不出這種事,”趙春山顫抖著道,“從那以後,我們都怕這個村裡的 人,悄悄地說他們說不定早就死了——這話當然政府是不信的,可是記者,世界上有沒有鬼,真的難說呢— —不是萬不得已,我們是不會到這裡來的,媽的,我就偏這麼倒黴,今天只路過一下,就遭一悶棍,真邪門 。”他摸摸自己額頭上的傷,罵了幾句,又繼續說,“不光是外面的人不進來,三石村的人自己也不大出村 了,連在外上學做工的,也都回了村子,退學的退學,辭職的辭職,一村子的人,成天窩在山裡,不曉得他 們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