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也就是那一瞬間,我這個俗人突然想明白了……”
他凝望朱於淵,再次舉起酒杯,輕輕一敬,說道:“擁有你的友情,遠比那短暫衝動的復仇快感來得重要。”
片刻之間,朱於淵的神情,從驚震到悚然,繼而徐徐化為感動。他亦舉起酒杯,低低道:“我明白了。你說了很多,而我也終於聽明白了……青霖,你……受了很多苦……你掙扎彷徨,曾一度不知超脫與冷酷的界限在何處。然而,到頭來,你終究沒有違背那一個‘穆’字。”
穆青霖道:“我從未想推翻過去的‘穆’字。我只是想……怎樣重新將它寫得既真切、又端正。怎樣讓穆家的人從高尚卻虛幻的泡影裡走出來,既活得真實自在,又能無愧於心,更永遠不需揹負沉重的枷鎖。”
朱於淵凝視著他,心中那一道防線在漸漸瓦解。
穆青霖似乎瞧出了他的變化。他淡淡一笑,又說:“我很希望有朝一日,能與父親重逢。到那時,我、父親、姐姐三人也能如今天這般舉杯同飲。我想,他們一定也會慢慢明白我在想甚麼,我在做甚麼的。”
朱於淵輕輕點了點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才慢慢地說:“青霖,你已經走出來了。然而你的姐姐……卻同你當日一樣,正處在痛苦與彷徨中。我做了很多,卻不知該如何開解她的心結,今日一席長談,卻讓我又生起希望。青霖,請你好好照顧她。”
穆青霖微微一笑:“那是必然的。”
不知不覺間,窗外已明月高懸。朱於淵與穆青霖相攜下樓,臨去之前,那老掌櫃意味深長瞧了二人一眼,竟又各自送了他倆一瓶醇酒。
二人走在長長的街巷中,清風習習,白雪皚皚,明月將他倆的影子斜斜投在身後。二人手執酒瓶,並肩而行,穆青霖和朗的聲音忽又響起:
“阿淵,我真是很慶幸。”
朱於淵道:“我也很慶幸。”
穆青霖笑道:“我很慶幸,沒有因為一念之差,失去你這個好朋友。”
朱於淵亦笑道:“沒錯,我也正是在替你慶幸。”
穆青霖笑聲更朗:“來,阿淵,咱們再乾一杯,從今往後,誰也無須苦苦壓抑,誰也不必自我折磨,咱們率性而為,做一對塵世中的好朋友。”
朱於淵的聲音中有釋然之意:“塵世中的好朋友。好,來。”
月色下兩道斜長的人影忽然各自揚手,一對酒瓶發出輕輕的“噹啷”聲,酒瓶的影子在月光裡碰到了一起。(未完待續。。)
第233章 月成玦(四)
月光轉過長街,拐過窄巷,映著整座京師,照進寂寥的神樂觀內。
夏沿香倚樓而立,她站在那二樓木窗前,抬首凝視天際殘月,須臾,又低下頭,默默展開掌心,掌心赫然有一張小小紙條,上面有歪歪斜斜的字跡,字跡在月色下猶可辨清,寫的是:
“二月初九夜。”
夏沿香的目光一接觸到字條,身體忽然顫抖起來。她猛地握緊拳頭,攥住窗板,“啪”地用力闔上,又扣起鎖栓。她背過身子,抵著木窗,屋中無燈,她在黑暗中怔了一會,卻又重新轉回頭,將手指搭在窗扣上,提起又放下,彷彿在經受著深深的糾結與莫大的煎熬。
柔腸百結間,屋瓦面上忽傳來細微聲響。夏沿香倏然一驚,正要再度提起鎖釦的動作一下子僵住了。窗外的聲響依舊在持續,須臾,窗板上發出了輕輕的叩擊聲:
“嗒,嗒,嗒。”
夏沿香一手按鎖,一手扶窗,劇烈地發著抖,卻沒有動。那敲擊聲停了一停,忽變得急促:“砰!砰!”
窗板震晃起來,似乎被人在外頭大力地推搡。脆弱的木窗經不起折騰,縱然鎖栓緊闔,窗中卻已忽明忽暗地漏進一絲月光。夏沿香抵著窗框,那一縷月光正映在她臉上,她原本憂傷煩悶的神情,卻驟然變成惱怒。她一咬牙,猛地提起鎖栓,將窗板朝外一推,低低喝道:
“住——”
窗際有白色影子一閃,夏沿香下一個“手”字尚未喝出,那白影已挾著冷風,欺窗而入,重重栽向她。夏沿香猝不及防,被他一撞,若非身後有箱櫃支撐。險些摔倒在地。
白影朝旁一移,夏沿香忙忙扶住箱櫃,才勉強立住。她霍然轉頭,朝向白影,語聲中大有叱責之意:
“我不歡迎你!出去!”
白影默不作聲,忽然卻又動了。他邁開腳步,朝夏沿香迎面走來,他走路的姿勢很奇怪,跌跌撞撞,與往常有大不同。夏沿香猛地止住喝聲。眼神由惱怒轉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