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惡人先告狀(二)
夜已經很深了,一彎新月西斜,月色愈發朦朧了起來,涼意漸起,正是一日裡最好睡的時辰,然則張柬之卻是半點睡意全無,端坐在几子後頭的身形倒也說得上穩重,只是一雙眼裡不時閃過的異芒卻明白無誤地顯示出了其內心裡的起伏之波瀾,概因今夜一戰對東宮來說,實在是太緊要了些,一旦稍有閃失的話,其後果著實不堪設想,身為東宮一系的大腦,張柬之又怎能真安得下心來,這不,一本奏摺都已端在手中個把時辰了,卻連一頁都不曾翻動過。
“先生。”
就在張柬之精神恍惚之際,但見人影一閃,李顯那高大的身形已是出現在了書房之中。
“殿下回來了,糧倉那兒不曾有意外罷?”
一見到李顯已然歸來,張柬之精神登時為之一震,忙不迭地站起了身來,只一看李顯的臉色似乎不甚對勁,心頭不免為之一沉,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出言探問了一句道。
“糧倉沒事,只是情形怕是有些不對,唔,事情是這樣的……”
對於張柬之這等心腹重臣,李顯自是不會有甚保留,面色凝重地走到上首落了座,將自個兒的遭遇以及葉勝的稟報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原來如此,此乃一石二鳥之策也,江陵郡王怕是難過此關了!”
張柬之不愧是當世智者,只一聽便已明瞭了內裡的蹊蹺之所在,搖了下頭,感慨萬千地點評了一句道。
“六哥無辜遭劫,本宮何以心安,先生可有何策教我?”
李顯本就極擅陰謀之道,張柬之能看得出的事,他自也同樣心中有數,只是對於該如何應對此事卻並無十足的把握,此際見張柬之一口便道破了箇中真諦,自是將希望都寄託在了張柬之的身上。
“殿下海涵,老臣別無辦法可想。”
張柬之一聽便明瞭了李顯想要救李賢一命的意思,然則他卻絕不打算這麼去做,只因在其看來,廢太子就是個麻煩,對於任何想要繼承大位者來說,都是必須除掉的一個障礙,不獨對武后來說如此,對李顯也不例外,這等情形之下,張柬之自是無論如何也不肯獻計去救李賢一命,這便毫不猶豫地回絕了李顯的要求。
“先生之意本宮已知,唔,非是本宮矯情,實是本宮兄弟已少,再去一人,心何忍哉。”
李顯固然是殺伐果決之輩,可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一想到自家兄弟已是凋零得不成樣子,自難免於心不忍,這便苦笑了一聲,無盡感傷地解說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殿下須知政爭之道容不得僥倖,江陵郡王雖已是無用之人,可倘若有心人應景兒推將出來,卻也不是耍的,今既有人願為殿下持刀,殿下又何須自擾,該如何便如何好了,婦人之仁者,老臣誠為殿下不取!”
張柬之生性執拗,絲毫不因李顯的感傷而動搖,不單不肯為救李賢出謀劃策,反倒是一板一眼地教訓了李顯一番。
“嗯。”
帝王之路無父子的道理李顯比誰都清楚,原也無須張柬之來提醒,只是心中的感傷卻不會因此而稍減,眼瞅著張柬之如此堅決,李顯卻也不好再就此事多說些甚子,只是悶悶地輕吭了一聲,起身踱到了窗前,凝望著西沉的新月,陷入了沉思之中……
“啟奏陛下,洛陽府少尹範履冰來了,說是有要事要面見陛下。”
七月的天實在是太熱了些,縱使寢宮裡擱置了兩個大冰盆子,可氣溫卻依舊難耐得緊,素性怕熱的高宗只是在天快亮的涼爽當口上小眯了一陣,太陽方才升起,便已是被悶得躺不住了,怏怏地半坐在榻上,剛打算喚人來梳洗一番,卻見司禮宦官程登高已是急匆匆地行到了榻前,小意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怎麼回事?”
高宗已是久不理政了,這乍一聽洛陽府少尹如此急地求見自己,還真是嚇了一跳,以為又是災民鬧出了甚事端,一個激靈之下,僅存的睡意也就此消散得無影無蹤了的。
“陛下明鑑,據範少尹所言,似乎是‘鄧記商號’的糧倉出了大變故,具體如何奴婢也不甚清楚。”
一見高宗神情緊張,程登高立馬將原本就躬著的身子更彎低了幾分,謹慎萬分地應答道。
“什麼?怎會如此,媚娘何在?”
高宗早已將應對災情的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了“鄧記商號”身上,這一聽其糧倉出了大事,心登時便慌了起來,再一聯想起昨日災民鬧事時的浩大聲勢,哪還能穩得住神,霍然跳將起來,赤著腳在地上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