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他們鑽進了某個山谷,彎彎曲曲地又在黑暗中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這裡——一座半塌的塔樓,看起來像是獸人留下的東西。外面已經完全損壞,深藏在地下的部分卻還保持著完整,而且地面上留著清晰而雜亂的腳印,似乎最近才剛剛有人來過。
奧伊蘭對這裡頗為熟悉,很可能曾經在這裡住過。埃德知道死靈法師們總是會為自己準備許多藏身之處。但這裡顯然已經被人發現……
所以,至少短時間裡,大概不會有人再找到這裡來。
埃德忍不住回頭盯著那依然在忙碌的老人,不得不佩服他異常的冷靜。
但更讓他驚訝的是奧伊蘭過人的體力。他們跑了大半夜,連被扛著跑的埃德都已經覺得渾身像被顛散了架一樣的痛,這個看起來比艾倫年紀還要大的老死靈法師,卻能跟得上巴澤爾,雖然汗溼了衣服,呼吸也有些粗重……即便是一個真正的野蠻人,也未必能做到同樣的事。
畢竟。巴澤爾是亡靈,他不會累,他的腳步幾乎從頭到尾一刻未停……
埃德打了個哆嗦,心中忐忑,更加仔細地打量著奧伊蘭——他明明會出汗也會呼吸,總不會也已經死了吧?……
“我還活著。”奧伊蘭瞥了他一眼,輕易看透了他驚疑不定的神情。
埃德訕訕地笑了一下,抱住雙臂在火堆邊縮成一團。
他不想承認自己是最沒用的那一個,但他頭痛欲裂,渾身發冷。那種像是把自己架到火上烤也無法驅散的寒意,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發了會兒呆,有一小會兒甚至可能失去了意識,因為當他猛然清醒過來的時候。正一頭栽向火堆,卻只能眼睜睜地瞪著快要舔上他的面板的火焰,無論是腦子還是身體都完全反應不過來。
一隻手及時地抓住了他的後領,將他從火堆旁拖開。他乾脆就勢癱在了地上,用乾澀發痛的雙眼呆呆地看著視線中奧伊蘭缺乏表情的面孔。
“……你在發燒。”老人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目光卻銳利得像刀一樣颳著埃德的臉。
——他想幹什麼?
不安讓埃德竭力想要保持清醒。卻很快就身不由己地墜入黑暗之中。
高燒與疼痛讓他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恍惚間他總能看見母親恬靜的面孔,看見她坐在他的床邊,朦朧的晨光溫柔地擁抱著她,就像小時候他從睡夢中醒來時所看到的畫面……可是一轉眼幻境便如同泡沫般消失不見,眼前只有奧伊蘭或者巴澤爾的面孔晃來晃去,火光將他們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石牆上,巨大而扭曲得像是童年噩夢裡的怪物。
終於醒過來的時候高燒似乎已經退去,埃德暈乎乎地爬起來,呆坐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奧伊蘭不知何時離開了地穴,只有巴澤爾沉默地坐在火堆的另一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埃德也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他多少——也許一開始他就不該相信一個亡靈的。
漫長的沉默讓他越來越不自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寂靜。
“奧伊蘭呢?”他問,有點懷疑他們已經被那個老法師扔在了這裡。
他不止一次地覺得如果扔下他和巴澤爾,奧伊蘭絕對能更加迅速地從所有人的視線中消失,再也找不到……尤其是巴澤爾,他的力量固然可怕,卻也是太過醒目的目標。
——找藥。給你。
巴澤爾的回答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你燒得很厲害,他救了你。
“……所以,也許我該感謝他?”埃德抓著粘成一縷縷,開始發臭的頭髮苦笑,“就像感謝你扛著我跑了這麼遠一樣?”
巴澤爾的手僵在半空,又緩緩地垂了下去
氣氛在沒有乾透的木柴劈啪作響的聲音中漸漸僵硬起來。巴澤爾低下了頭,埃德把目光移到了一邊,正茫然地想著“不如繼續睡下去但是好餓啊……”的時候,野蠻人卻突然氣勢洶洶地比劃了什麼。
埃德呆呆地瞪著他,直到他重複了一次才能確定。野蠻人是在向他道歉。
——對不起。
巴澤爾比劃著,動作的幅度之大卻像是想要揍人。
“……因為什麼?”埃德小心翼翼地問,“你也不過是被控制了而已。”
——不是因為那個。
巴澤爾的眼神惱怒又沮喪。
——我被騙了。
他說。
——他什麼都知道……我卻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