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埃德。”
熟悉又陌生的呼喚如掠過曠野的風聲般響起,把埃德的目光從天空之上拉了下來,茫然地投向前方。
諾威?逐日者,他那許久未見的精靈朋友就站在他的面前,金髮披肩,綠色雙眼如陽光下深綠的樹葉……臉上卻沒有他熟悉的笑容。
“……你不是他。”埃德聽見自己扭曲沙啞的聲音。
即使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孔,他也能分辨得出,那根本不是諾威。
諾威的眼神總是平靜又充滿生機,不是像眼前的精靈這樣,既年輕,又蒼老,透明得彷彿清澈見底的小溪,又枯寂如時間的曠野。
三百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一個對世間萬物都充滿好奇的精靈擁有這樣的眼神。
“諾威”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長久地凝視著他,沒有回應他的質疑。
“你得離開這裡。”他說。
“你到底是誰?”埃德瞪著他,固執地追問。他已經受夠了這樣的“啟示”……他不想再被任何一種力量所擺佈。
精靈沉默了很久。他的雙唇始終緊閉,埃德卻漸漸能聽見他聲音,如冰雪消融時潺潺的水聲,清冽地流進他心底。
“他們稱我為‘極北之光’,那時我的白色的城牆會如積雪般反射出太陽的光芒。”
“……米亞茲…維斯。”埃德輕聲念出他真正的名字,奇怪地並不覺得驚訝。如果一座屹立了數百年的城堡就已經擁有自己的記憶,一座歷經數千年歲月的城市,為什麼就不能擁有自己的靈魂?
“你得離開這裡。”精靈再次重複。
“……我不能。”埃德絕望地回答,“我做不到……他們不肯放我離開。”
小腿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猛地收緊。埃德渾身一震,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一隻又一隻白骨嶙峋的手緊緊地纏繞在他的腿上,而他能從每一張看似毫無分辨的、蒼白乾枯的面孔上看出他們原本的模樣。
他認出哈塔,地精小小的臉皺成一團,就像它抽搐著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一樣,失去焦距的圓眼睛裡帶著無盡的怨恨與恐懼,直直地瞪著他;他認出那個他從不提起卻也從來無法忘記的、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年輕人——那個在冰原上的洞穴裡,死在他劍下的死靈法師,他奪走的第一個生命,他的血曾經滾燙地濺在他的手上……他認出提姆,倒在五月節的灰霧中的牧師,認出羅威爾,認出布勞德,認出那些消失在柯林斯神殿的迷霧中的聖職者們,認出貝林,認出他無法救出的塞爾西奧……
他認出瓦拉。
鮮血與怨恨扭曲了她曾經柔和精緻的面孔,空洞的雙眼彷彿無聲地責備著他的軟弱與無能——他沒能為她復仇,他放過了那個陷入瘋狂的國王,任由她無辜死去……
白骨刺入他的腿中,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尖銳的疼痛,卻依舊無法醒來。
這並不是夢。
“……幫幫我!”埃德乞求般向精靈伸出手去,“讓我離開這裡!”
“我做不到。”精靈悲傷地注視著他,“我沒有那樣的力量——這是你自己織出的夢境,自己所創造的世界,埃德?辛格爾……只有你才能救你自己。”
埃德依舊僵硬地向他伸著手,好一會兒才無力地垂下。
夢……這怎麼可能只是夢?
這裡是他的終點,他靈魂的墳墓,他所犯下的錯和他無用的悔恨會埋葬他……
“對不起……”他低泣著,在夢中感覺到眼淚冰冷地從臉頰滑落,一聲又一聲絕望地重複著,“對不起……”
——但如果你永遠留在這裡,或許就只能對更多的人,說更多再也來不及的‘對不起’。
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另一個要美好得多的夢境裡,有誰輕聲嘆息著這樣告訴過他。
埃德眨眨眼,模糊的視線裡,塞爾西奧蒼白的小臉上隱約有一絲不肯放棄的希望。
——他還沒有救出他。
。
埃德猛地抬頭,後腦重重地磕在了石柱上。
那一聲悶響,而不是隨之而來的鈍痛,讓他真正地清醒過來,在短暫的時間裡努力回憶著自己為什麼會坐在自己房間外面的廊柱下,面對著夜色中黑沉沉的後院。
周圍一片寂靜,沒有一點人聲,也不見平常會在走廊上來回巡邏的守衛。
埃德小心翼翼地從石柱後探出頭去,向兩邊張望著,在發現兩個倒臥在地上的守衛時跳了起來,衝過去慌亂地試探著他們的呼吸。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