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老爺答應了麼?”臨清問。
沈絮點頭,“答應了,說是開科舉時就寫信替王子騫錄名。”
“那太好了,”臨清開心道,“縣老爺同意了,證明子騫確實有應試的能力。”
沈絮“嗯”了一聲,心思卻飄向另一件事,“我今日方說了名字,縣令大人就問我是否蘇州沈家出來的……”他忍不住長嘆一聲,自嘲道:“看來往後,只有在這小村落裡度此餘生了。”
臨清一怔,半晌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戴罪之身,即算什麼也沒幹,怕是在鎮上,也會招來不必要的盤問與監視。
臨清心中升起一股苦澀,為沈絮這般悵然而感到不平,說到底,沈絮什麼錯也沒犯,只因姓沈,就連坐至此,本有錦繡前途,卻只能在這小小山村做一個教書先生,難免沒有屈才之感。
臨清輕聲道:“你不要這樣想,至少人沒事,就已是萬幸了。”他咬咬牙,聲音愈發細如蚊吟,“再說,你還有我,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他越說越小聲,從臉紅到脖子根。
沈絮扭頭看他,只看到他一顆腦袋埋得低低的,只剩頭頂的髮旋給人看。看了一會兒,終是笑了。
“嗯,謝謝。”
臨清的頭埋得更低了。
暖和的晚風吹散了心頭的抑鬱,沈絮是知道的,鬱郁不得志之時,如果沒有臨清陪在自己身邊,自己可能早在抄家之時就喪失了生活的勇氣。
臨清小步小步走在他旁邊,稚氣的少年面龐彷彿還未曾經歷世間的險惡,沈絮不由想,或許正是因為這一份天真善良,才能不被從天下落到地下的落差打敗,或者說,從來沒有將它放在心上。臨清心裡想的,只有如何將日子過下去,這份簡單的願望,在沈絮沉鬱從前不得自拔時,好似一盞微弱卻不會熄滅的燭火,引著他一步步走下去。
四月芳菲,草長鶯飛,沈絮的心忽然在此刻重重跳動了一下,崔恪跟他說過的話此時就這樣悟通了,晚風拂過,沈絮眼眶莫名發熱。
走下去,哪怕清苦度日,不復昨日繁華,也總會是有希望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官職什麼的都是瞎編的……
感慨完了,可以開始攪基了~
☆、第三十二章
道旁的一塊水田邊,臨清和沈絮並排蹲在田旁邊,盯著水田裡歪七倒八蔫黃巴拉的稻苗,齊齊嘆了口氣。
臨清終於承認自己不是種田的料了,王嬸培得好好的苗,放在他這就死翹翹了,臨清回頭看一眼遠處鬱鬱蔥蔥的大片田地,愈發覺得沮喪了。
“算了,”臨清沒精打采的撥弄離自己最近的一株苗,“看來種田也不是說學就能學會的,還是老實回去種菜好了。”
沈絮安慰他道:“多種幾次就會了。”
臨清點點頭,還是忍不住軟軟嘆了口氣。
他轉頭望沈絮,眼裡帶著一點奇怪,沈絮不解問:“你這樣看我是什麼意思?”
眼前這張臉看著又是那個呆子,可最近這呆子的行為又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臨清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沈絮的改變,還是情知未開的樣子,但卻比之前要——正經許多。
譬如也不抱怨教書累了,也不每日回來就趴在床上不肯動只能吃飯了,今日難得憩日,沈絮非但沒有像從前那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反而主動提出陪臨清過來看苗。
臨清皺眉努力思索,總覺得這呆子怕是撞了腦袋,像是一夕之間懂事了一般,不可思議道:“你……變了許多。”
臨清實在找不到詞來形容這種變化,但沈絮卻聽明白了,笑了笑,道:“那我還是回去歇著?”
臨清連忙拉住他,“你敢?誰說要幫我拔草的?”
沈絮指指田裡,戲謔道:“拔草還是拔苗啊?我看這田裡,草倒像主人。”
臨清惱道:“你管那麼多,拔你的就是了。”
沈絮笑笑,挽了褲腳衣袖,同臨清一道下到田地,把死掉的稻苗和茂盛的野草一株株拔起來扔到田埂上。
臨清還是忍不住拿怪異的目光去瞄沈絮,這做慣了少爺的人,連到了鄉里也是自己做飯洗衣地伺候著,此刻怎麼會彎腰俯背跟自己一起下田幹活?
臨清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沈絮知道他在看自己,埋首扯秧苗,閒閒道:“不過做點事,值得你這樣吃驚?倒顯得我從前多懶似的。”
“你本來就懶!懶得要命!”臨清對他翻白眼。
沈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