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傢俱,仔細檢查每一把椅子,心想:莫非問題就出在這裡?因為只要一把椅子放的地方與昨天放的不同,我就心神不定,不能自已。我老向窗外張望,也是白搭,全然白費功夫……我的心情一點也輕鬆不起來。我甚至把瑪特蓮娜叫到跟前,像嚴父一樣,對她訓斥一番,責備她不該把屋子裡搞得滿是蜘蛛網,雜亂不堪。但她只是大驚失色地望了我一眼就走開了,沒有回答我一句話。所以那些蜘蛛網至今還完好無損地懸掛在那裡。
直到今天早晨,我才終於猜到問題出在哪裡。唉,原來是人們在離開我,逃到別墅裡去!請原諒我言語粗俗,我實在顧不上挑選高雅的言辭了……因為彼得堡所有的人或者已經乘車去了別墅,或者已經收拾行裝,打算起程;因為每一位儀表堂堂、僱有車伕的尊敬的先生,在我的眼裡,馬上都變成了可尊可敬的一家之長,他現在已經擺脫了日常的事務,正坐著輕便馬車,到他家人聚集的別墅裡去;因為每一個過路的行人,現在都有一種非常特別的神情,幾乎逢人就說:“諸位,我在這裡只是路過而已,再過一兩小時,我們就要乘車到別墅裡去了。”
一扇窗戶開啟了,先是一雙纖細的,白得像砂糖一樣的小手,像擊鼓似的在敲打窗扉,隨後就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從裡面探出頭來,把賣盆花的小販叫到跟前,我當時就覺得人們把這些花買來並不是把它放在窒息人的城市居室裡供人欣賞春光的,而是很快就會被人帶著運到人們消夏的別墅裡去。再說我已經在一項特殊的發現方面,取得了巨大的進展,已經能夠僅憑外表就能判斷出什麼人住在哪一棟別墅裡。石頭島和藥劑師島的,或者是彼得戈夫大街上的住戶與眾不同,他們風度瀟灑,夏季的服裝十分考究,進城乘坐的馬車豪華。巴爾戈洛夫或者更遠一點的居民,一眼就顯示出他們的理智和派頭。克列斯托弗島上的旅客最突出的特點是他們悠然自得的歡快表情。我經常遇到長長的車隊,車伕們手挽韁繩,懶洋洋地走在貨車旁,車上裝載的各種傢俱,各式各樣的桌椅,土耳其式的或非土耳其式的沙發和其他傢什,堆積如山。除此以外,車頂上往往端坐著一位年老力衰、虛胖的廚娘,她小心翼翼地、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地守護著東家老爺的傢什。我還看到一條條滿載著家用雜物的小船,沿著涅瓦河和豐坦卡河朝黑河或其他各個小島開去。這些船隻和裝載的貨物在我的眼中一變十,十變百地成倍增長,彷彿一切的一切都已收拾停當,用車船裝走了,一船一船地搬運到別墅裡去了。整個彼得堡似乎有化為廢墟的危險。我為此感到羞愧、憂傷和憤怒。我無處可去,也沒有必要去避暑。我本來準備隨便跟隨一輛馬車走去,或者跟上任何一位儀表堂堂、僱有馬車的老爺離去,但是根本沒有人,沒有任何一個人邀請我,好像他們都把我忘了,彷彿我對他們來說,真是一位陌路人!
我走了很久很久的時間,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程,像往常一樣,完全忘記了我到底走在什麼地方,忽然發現我來到了城門口的哨卡旁。這時候,我高興得不得了,於是我跨過攔路的橫木杆,朝下過種的田野和草地中間走去,忘記了疲勞,只是全身感覺到,一個沉重的包袱從我的心頭消失了。所有過往的乘客都很有禮貌地望著我,差點向我點頭致意。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很高興,無一例外地都在吸菸。所以我也高興起來,這在以前,是從來也沒有發生過的。我好像突然來到了義大利,大自然的美景,使我這個似病非病、悶在城裡差點喘不過氣來的小市民,驚歎不已。
我們彼得堡的自然景色,也有它的無比動人之處,一旦春天降臨,它就煥發出它的勃勃生機,表現出上天賦予它的全部威力。花木吐出嫩綠的細葉,披上漂漂亮亮的新裝,開出五顏六色、萬紫千紅的花朵。……它使您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位病態的、消瘦的姑娘,望著她你一會兒懷著惋惜,一會兒又充滿某種同情的愛,一會兒卻又對她視而不見,十分冷漠。可忽然間她出乎意外地變得難以言喻地美麗、動人,而你則在震驚之餘,情不自禁地問自己,是一股什麼力量在促使這雙憂鬱、沉思的眼睛放射出動人的火光?又是什麼東西在促使這個蒼白、消瘦的面頰現出血紅的顏色?為什麼她那嬌嫩的面龐煥發著激情?為什麼她那豐滿的胸脯高高地隆起?到底是什麼東西在這可憐的少女面龐上喚起了力量、生命和美麗,使她露出笑容,發出清脆悅耳、熱情奔放的笑聲?於是您環顧左右,想要尋找什麼人,最後你終於找到了原因……然而,這短暫的瞬間很快就過去了,也許明天您遇到的又是那個若有所思、卻又漫不經心的目光,還是以前那樣的蒼白麵孔,還是往常那樣的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