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7(5)
秀米想了想,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說話,一個頭戴草帽、羊倌模樣的小廝從門外急急地跑了進來,似乎有什麼要事稟報。慶壽對秀米說了一句:“請等一等。”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門廊下。秀米看見那羊倌踮著腳,湊在慶壽的耳邊,一邊小聲說著什麼,一邊用羊鞭向外面指指點點。 時候不大,那羊倌告辭離開。慶壽仍回到茶几前坐下,臉上不露聲色,嘴裡吩咐道:“姑娘請說。” 秀米就把這些日子島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當她說到三爺慶福淫詞豔曲,調笑嬉鬧之際,猛聽得門外有人“嘿嘿”冷笑一聲時,慶壽不由得渾身一抖,手裡的茶水潑了一身。他的臉忽然白得像塗了白粉的殭屍一般,秀米也嚇了一跳。 “誰在屋外冷笑了?!”慶壽問。 “不知道。”秀米說,“慶福隨後就帶廚子出去搜尋,找了半天也沒見半個人影。可我覺得那人不在門外……”“ “那他在哪?” “在屋頂上。”秀米道,“我覺得那人趴在屋頂上。” “三爺當時一定嚇壞了吧?”那白衣女子問道。 “他似乎聽出了那人的聲音。”秀米的目光也變得恍惚起來,“他嘴裡不住地說‘怎麼會是他’?似乎他知道那人是誰,可又不敢相信。” 慶壽又是一怔。他和白衣女子飛快地對望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說出兩個字來: “慶生?” “我來到花家舍之後,還沒有看見他到島上來過。”秀米說。 “這個我們知道。”慶壽說。看上去他還是顯得有點驚魂未定,“這小六了是二爺提拔起來的人,一直是二爺的心腹。這個人雖說有幾分蠻力,看上去卻沒什麼腦筋。如果真的是他,二爺的死怎麼解釋?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他斷然不會在自己羽翼未豐之時,先砍了那棵大樹。再說,以一己之力與五位當家為敵,這似乎也不是小六子能幹出來的事……這事果然蹊蹺!” “我們來問問無憂如何?”那女子笑了起來,抬頭看了看籠子裡的那隻鸚鵡,道,“看看它怎麼說。” 那鸚鵡果然聽得懂人的語言,它懶懶地抖了抖羽毛,一動不動地望著主人,似乎也在皺眉沉思,過了一會兒,忽然道: “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它說得也對,三爺和六爺都是慶字輩的。”慶壽苦笑道。 兩人說笑了一回,白衣女子憂心忡忡地望著丈夫,小聲提醒道: “會不會是三爺慶福賊喊捉賊,故意施放煙幕,好讓我們對他失去提防?此人整天吟詩作賦,裝瘋賣傻,骨子裡卻也頗有些計謀。那雙綠豆三角眼,一翻就是一串主意。” 慶壽慢慢捻動頦下的長鬚,沉吟道:“我以前也一直在懷疑他。不過,剛才探子來報,慶福這小子,已經跑了。” “跑了?” “跑了。”慶壽點了點頭,“他帶著紅閒、碧靜兩個丫頭,趕著一頭瘦毛驢從後山跑了。這會兒,差不多已經過了鳳凰嶺了。” “他害怕了。”白衣女子嘆道。 “豈止是害怕,他是被嚇破了膽。”慶壽從鼻子裡冷笑了兩聲,臉色又隨即陰沉下來。 “難道真的是慶生?” “不是他,難道是我不成?”慶壽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來,停了片刻,又接著道,“是他,一準是他。人是他搶來的,他又是一個聞了女人味就沒命的人,怎麼會幾個月沒有到島上去,而且這些日子,花家舍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他人影。更何況,慶德和慶福先後上了島,他怎麼會不知道?如此一反常態,隱忍不發,這又是為何?是他是他,這小子差一點把我給騙了。” 慶福的出走,使局勢迅速明朗化了,同時也把小六子慶生直接推到了慶壽夫婦面前。就像島上的霧氣一散,島嶼的輪廓畢現,已無任何屏障。 “失陪了。”慶壽迅速地瞥了兩人一眼,站了起來,轉身要往外走。 “慶哥!”白衣女子急促地叫了一聲。 “慶哥!”鳥籠裡的那隻鸚鵡也跟著叫了一聲。 慶壽取下鳥籠,開啟一扇小門,那鸚鵡一下就跳到了他的肩膀上,用它彎彎的喙去蹭主人的臉。慶壽輕輕的撫摸著它的羽背,嘴裡喃喃自語道:“無憂,無憂,我們投奔花家舍,原以為可以高枕無憂。白天一局棋,夜晚一卷書,卻哪知,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依我看,此事還需再作斟酌。”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斟酌的?”慶壽嘆道,“你若不去殺他,他必然要來殺你。” “慶哥,”白衣女子眼睛裡噙著淚光,聲音也變得悲切起來:“我們,我們為什麼不能像慶福那樣,遠走高飛?” “遠走高飛?”慶壽回過頭來,看了他的夫人一眼,隨後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他笑得彎了腰,眼淚都流出來了,似乎要讓幾個月來積壓在心中的疑問、猜疑、恐懼在笑聲中一掃而光。“這算是個什麼主意?連小六子都會覺得掃興的。